正文
海子的故乡里,一定是有母亲在的。或者说,母亲一直守护着海子的故乡。
我们在海子故居见到海子母亲的时候,她刚过完88岁生日不久。她由人从里屋搀出,十分高兴,坐下来和我们聊天。耳明眼亮,思维清晰,一点瞧不出已是米寿之年。她说起海子小时候,说起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特殊感情,说起她最喜欢的一首海子的诗是《给母亲》。
妈妈又坐在家乡的矮凳子上想我
那一只凳子仿佛是我积雪的屋顶
妈妈的屋顶
明天早上
霞光万道
我要看到你
妈妈,妈妈
你面朝谷仓
脚踩黄昏
我知道你日见衰老
海子母亲现在仍能流利地朗诵海子的诗歌,很多篇目都能背诵。也许因为只有在诗歌里,海子才没有离去。海子故居是2004年依旧址原貌新建的,离海子的出生地不远,而故居的修建经费便来自人民文学出版社《海子的诗》以及上海三联书店《海子诗全编》的稿费。说到动情处,我们担心她过于伤心,便起身去参观故居陈列。
恰逢有游客慕名前来购书,海子母亲在最新版《海子的诗》上熟练盖下“海子故居”的蓝色纪念章,大家都不由感叹:真巧!太美了!“蓝星诗库·典藏版”丛书由“中国最美的书”获得者陶雷亲自设计,使用的蓝色特种纸与故居印章颜色不谋而合,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故居不大,却保留了很多海子的遗物,照片、桌椅、藏书,甚至海子出生的雕花木床也还在。正中墙上挂着几幅海子的照片,其中一张大家都不确定是哪年照的了,只有老母亲准确说出,那是海子19岁的照片,在政法大学工作时拍的……
很多事情,只有母亲才记得。
海子是毋庸置疑的天才。
根据母亲和家人回忆,海子相当早慧,并展现出极强的记忆力。海子两岁时,母亲指着《安徽文学》杂志名念给他听,海子第二天仍可读出;四岁时,海子旁听大人念诵《毛主席语录》,转头便能背出;十五岁时,海子以怀宁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
海子的诗歌创作更加充分地体现出他的抱负与才华。短诗、长诗、诗剧、札记、论文,在不到七年的时间里,海子为我们留下了近200万字的作品。诗人臧棣就专门讨论过海子诗歌中的速度问题,并敏锐地指出,海子诗歌基调中的痛苦和悲怆,不能仅仅作为诗歌主题来理解,同时也是诗歌速度的体现,而人们能够在这种强化过的经验里感受到生命中最迫切的需要。
海子的另一个天才之处,在于他的“有心”,这也是我们参观海子故居和海子纪念馆的感受。他的藏书、照片、证件、随身衣物等,都得到了妥善保存。海子家人讲述了一个细节,海子在外求学、工作时,会给家里写信,后来总发现家书莫名“不翼而飞”,及至诗人西川近几年交还海子遗物时,家人才知晓这些家书是被海子自己带走保存起来了。
海子相信天才,但他更相信爱。
我相信天才,耐心和长寿
我相信有人正慢慢地艰难地爱上我
别的人不会,除非是你
我俩一见钟情
——《草原上》
海子承受了天才,也承受了天才带来的痛苦和孤独。
轻雷滚过的风中
白杨树梢在摇动
在这个黄昏
我想到天才的命运
——《诗人叶赛宁(组诗)》
海子的名篇《九月》将人置身于原始性的场景和空茫的历史长河中,把孤独描写得格外宏阔而悲怆。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
明月如镜 高悬草原 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而另一首描写孤独的诗《在昌平的孤独》,海子则处理得十分精巧别致。
孤独是一只鱼筐
是鱼筐中的泉水
放在泉水中
孤独是泉水中睡着的鹿王
梦见的猎鹿人
就是那用鱼筐提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