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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晓光 | 妈妈的回忆

赵民微分享  · 公众号  ·  · 2018-02-08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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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但是,这种美好在1971年戛然而止。1971年12月29日,胃癌夺走了爸爸,终年四十一岁。我的妈妈和她的妈妈一样,一个人承担起生活的重担,含辛茹苦把我们拉扯成人。


爸爸临走时买了一台缝纫机,对妈妈说:“以后家里没那么多钱了,不能再买衣服了,要自己做衣服给孩子们穿。”妈妈没有辜负爸爸的嘱托,学会了做衣服。在那段艰难的时日里,我们的穿戴毫不逊色于任何家庭的孩子。妈妈还利用下班时间给别人做衣服,妈妈说,给人家做件衣服,再求人办事就方便了。


爸爸走时,大姐只有十四岁,但是几乎承担了全部家务,洗衣、做饭、买菜。二姐负责打扫卫生,家里永远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我的任务是倒垃圾。我们三个感情很好,平时相互照顾,危难之时鼎力相助,从来都是倾其所有,不遗余力。正是亲人之间无条件的支持,才使我们度过了一个个难关,没有一个人被天灾人祸击倒。


妈妈是孝顺的女儿,对姥姥体贴备至。不论自己的生活如何拮据,每年总要给姥姥十几、二十块钱。在那个匮乏的年代,姥姥是村里“最有钱”的老人。


妈妈是一位小学教师,兢兢业业,年复一年,终其一生,从未改变。1987年12月23日,在退休前半年,妈妈回顾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她在“个人总结”中写道:“自从一九五四年七月由山东省招远县第一中学毕业,到今天已有三十四年了。三十四年里,我将自己的全部精力和时间都献给了祖国的教育事业……我时刻不忘教师的职责就在于教书育人,培养品学兼优的学生是教育工作的根本目的”,结尾,她深情地写道:“我所取得的工作成绩和领导的支持、同志们的帮助、党的教育是分不开的。我始终如一地拥护党、信任党。面对改革的洪流和一日千里的巨变,我对自己的祖国充满了信心。走了五十多个春秋的历程,而今我的学生已是桃李满天下!看到他们愉快地生活,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当我即将告别我为之奋斗了一生的教育事业时,这是我能得到的唯一的安慰。”


妈妈半生坎坷,幼年丧父,中年丧夫。苍天有眼,在人生的最后二十多年,妈妈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她老人家自己也感到很幸福。她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快乐健康地活着,不给你们添麻烦。”想到妈妈有一个幸福的晚年是我此刻最大的安慰和幸福。人到中年,压在我心头的最沉重的担忧就是自己走在妈妈的前面,不能保证妈妈晚年的幸福,不能为妈妈送终。如今这份担忧终于消失了,此刻充溢我心中的既是由衷地欣慰,又是难以言尽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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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3年2月15日,我出生在沈阳,十八岁离开沈阳,大学毕业后又在沈阳工作了四年,然后再次离开,定居北京。但是,我对沈阳的感情是最近二十年培养起来的。此前,我一直把山东视为自己的故乡。


小时候最快乐的时光是假期和妈妈一起回山东老家。那时候,舅舅当林业队长,果园里总有吃不完的水果,国光苹果、香水梨、海棠果、葡萄……果树下还有花生,秋天的新鲜花生有一种别样的香甜。村东边有一条河,河水很清,我们在河里洗澡,捉鱼抓虾。河滩很宽,被太阳晒得滚烫,赤脚不敢在上面行走。连着河滩的是大片的树林,树上的蝉叫成一片,从不间断,就像我此刻的耳鸣。一道沙土大堤把河与村子分开。我和妈妈都喜欢在大堤上漫步,几十年间从未改变。


夏日的夜晚繁星满天,人们聚在街口、路边,那里风大,凉快,男人聊天,女人借着煤油灯微弱的亮光编织桌布、床罩,卖给进出口公司,换点零花钱。蚊子很多,燃烧的艾蒿都赶不走它们,一团一团的,嗡嗡作响,直往脸上撞。姥姥会讲牛郎织女的故事,狐狸炼丹成精的故事,夜行人与狼周旋的故事,鬼打墙的故事,坟岗子上飘忽的鬼火……有人绘声绘色地说白天在山坡上看到一只狐狸一溜火线似的穿过山腰,没有任何人质疑,还有人随声附和。


三十多岁以后,我多次陪妈妈回到老家。有时,我们会在雨后的傍晚,打着手电筒,在树林中,在湿润松软的土地上、树干上,寻找带着泥土的金黄色的蝉的若虫。拿回家,用油炸,或是直接扔到灶坑里烧,还是那么好吃。几十年前的记忆都随着这熟悉的味道回到眼前。


小时候的沈阳,一切生活用品都凭票供应,每人每月三两豆油、半斤肉。每次从山东回来,都要背油、背面、背水果。舅舅心疼自己的妹妹、外甥、外甥女,即使自己家里吃地瓜、咸菜,也让我们把能背走的都背走,猪油、豆油、白面、苹果、梨、花生,能背多少背多少,毫不吝惜。


每次我们离开,姥姥从不哭哭啼啼,总是站在大路边,面带笑容,望着我们远去,一如她面对人生的一切打击和磨难。我最后一次见到姥姥是读大学的时候。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夏天,姥姥坐在院子门口的树荫里,穿着白上衣、灰裤子、黑色的鞋,一头白发,手里拿着拐棍。我喊着“姥姥”跑过去,但是姥姥已经不认识我了。表姐告诉我,姥姥只认识大表哥,大表哥对姥姥最孝顺。1984年,姥姥走了,我没有能回去给她送行。姥姥疼爱我,但是终其一生没有花过我一分钱。每念及此,内心的愧疚和痛楚无以言表。


爸爸去世之后,舅舅主动帮助妈妈抚养孩子,先是把大姐接过去住了三年,大姐回沈阳后,又把二姐接去住了两年。在舅舅家里,她们是被优待的对象,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舅舅比妈妈大九岁。自从我工作挣钱之后,每年都要给他老人家寄些钱,从几百元,到一两千,再到五千,再到一万。每次回家都要给他置办一些日用品,从烟、酒、牛奶,到椅子,到手机,到电视机。上次回去,看到他行动不便,解手很困难,因为厕所在院子里,冬天一来,走过去不但艰难而且危险,我要给他改装房子,由于他的顽固抵制,没有成功。所有的亲人对固执的舅舅都是“爱恨交加”、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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