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开始我们就如置身在一个风光明媚的国土中,心儿随着自由车的轮子漫游,飞驰。印度的歌曲在我是第一次听到,但音乐的旋律,却使我如听到故乡的儿歌那样熟悉与神往。在剧院中我闻到了春天的花香,这浓厚的花香到了现在还包围着我。
有几个场面确实是无比的,如玛莉看到甘华的相片而喜不自禁,玛莉抚着树上的雕刻而悲歌等,但给予我最深刻的印象的,由于个人的特殊观点,确实甘华与玛莉同坐在公共汽车中的一幕,看时真是如受了一次最纯洁虔诚的祝福,是多么美好的对比,是多么动人的回忆,多么大胆的想象与憧憬啊!
……,那么多的惊奇,喜悦与感谢,再加上身躯上那种虚空而飘飘然的感觉,组成了这种复杂优美的情绪。
故事中没有强烈的情感,没有惊心动魄的斗争,正因为印度人是一种情感深渊而爱好和平的民族,当玛莉的继母逼她嫁给罗美时她极度的悲伤,可并没有自杀逃婚,或是公然的敌对反抗。这或许是有点使人失望,但这一半是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但部分还是由于数千年来蕴积的民族性格。这或许是西方与东方的人生哲学不同的一个特征。西方人难以了解东方民族中那些哀感鲜艳,缠绵悱恻的情感,东方人对于欧美的那种动不动就结婚,离婚,杀人,自杀的事也觉得未免过火。关于色彩,声音,形象与动作的趣味及表现,这住在这世界两端的人民有着很大的差异。……。
在上海时,做红头巡捕的印度阿三以及电车中长裙曳地的印度女人很给了我不好的印象。但《西竺丽姝》却使我整个改变了对印度的观感,他们那种诚朴深挚,富于同情心的性格,很有些与我们相同的地方。老年人是慈祥的,青年人是愉快的。这不是一张宣传片,但比普通的宣传片收到了更高的效果。
一世纪来,我们会努力地来试着了解西方人,学习西方的文化,但在今日还有不少欧美人对于中国的误解,简直是非常夸张的荒唐。希望中国能多有几张像《西竺丽姝》那样的电影,好使他们多懂得中国一些,好给他们以一种有用的教育。
娱乐乃人之天性,纵使在烽火连天的乱世,爱情片、歌舞片这类轻松愉悦的电影依然是票房宠儿,盖过了抗战题材的影片。许多观众钻进影院,只为在那片刻的欢愉中,暂时忘却战争的苦难。那时的人们,给银幕上的故事与人物命运深深吸引,对电影愈发痴迷。历史学家何炳棣在《读史阅世六十年》中回忆,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影院夜夜客满,甚至出现了观众“因争先购票挤出人命”的惨剧。
当时,中国远征军赴印度抗击日寇,国内民众对印度的关注骤然升温。然而那时的人们,对印度知之甚少,多以为那是一片半热带的蛮荒之地,开化程度很低。为解民众之好奇,大后方的电影院破天荒上映了《西竺丽姝》这部印度影片。银幕之上,那异域风情,渺渺梵音,深得中国观众之喜爱。影片一经上映,老少争睹,场场爆满。
这篇谈论《西竺丽姝》的影评分期刊载于1943年8月19日和25日。文中提及“一个疲倦的身体带着一个激动的心”,给一部《西竺丽姝》俘获了去,“一到重庆就接连看了两场”,仍觉意犹未尽。而据郑振伟先生《查良镛先生的十九岁——往重庆求学的两则资料》所考,那时的金庸刚好抖落湘西的泥土,踏进重庆,参加完当年7月23日至8月8日间举行的大学入学考试。他的高中同学余兆文在《忆金庸的爱好》
(查玉强、陈志明编《同学眼里的金庸》,吴越电子音像出版有限公司,2023年8月,3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