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弗兰克·特纳是耶鲁大学约翰·海·惠特尼历史学讲席教授,他积多年之功,倾注于此课。众人口中以编号“历史271”亲切相称的,便是历史系开设的这门人气旺盛、选者云集的课程。选课学生一贯超过百人,所以弗兰克每次至少可招六名助教,本书编者便是其中一员。授课方式是教授每周一次面向所有学生讲授,再由助教们(均是博士生)分节讲解,通常是晚上在较小的研讨室里进行。弗兰克对待所有助教都如同未来的同事,很珍视闲谈间得到的反馈,保证了此门大课的品质。他每周都请助教们去吃“Yorkside Pizza”,那是一家位于约克街的老式餐馆,而且总是他买单。他开玩笑说,大多数人显然出于客气,强忍馋虫,点的都是清淡的金枪鱼沙拉,但总有某位助教会无所顾忌,叫上炸鸡三明治和大份薯条,或许还有什么甜点。此处抖出的这些趣闻轶事,想说明的不仅是弗兰克的慷慨(总是他请客),还有他得体的幽默——这门课的教学始自20世纪90年代,恰逢研究生政治在耶鲁大行其道。
弗兰克身上尤其体现了耶鲁历史系的强大传统,这也能从北美其他文科名校得到呼应,包括弗兰克本科就读的那所著名大学——地处弗吉尼亚州的威廉玛丽学院。这种学术传统包括运用既不晦涩又很学术的方式来描述诸多观念,此为更专深研究之前提。关于耶鲁大学思想史传统的确切起源还不甚清楚,不过,弗兰克的直系前辈暨博导富兰克林·勒·凡·鲍默(Franklin le Van Baumer,1913—1990),以亲历者的身份见证了20世纪中期历史系的脱胎换骨,他是耶鲁这一研究方向的现代缔造者。他对研究历史的人太多颇有微词。给鲍默写生平的人指出,他
“拒绝固守某一种历史哲学”,只提供“原始材料给学生,鼓励他们形成自己的哲学观”
。
特纳延续其师路径,常常打趣说
思想史最好是历史而不是思想
。在课堂讲授中,他仍是把原始材料放在首位,从不羞于大段引用材料,而非代之以自己的描述。
弗兰克善于以大量的图片来展示史实,尤其是在讲解关于性别角色的内容时。他还会运用艺术,找来那些能够引发美感共鸣的绘画,在课堂上展示。在讲解瓦格纳(Richard Wagner)时,弗兰克明白不能仅仅描述音乐,所以他带了一部便携CD播放机,播放歌剧《汤豪舍》(Tannhauser)高亢的乐章或类似片段,并适时调节音量,避免让整个大讲堂都震荡着乐音,只是将在座的学生带入一种略微激动的状态。正如他后来所讲,这些怪趣的效果是修过这门课的学生最为津津乐道而念念不忘的。
这一课程最突出之处是它的严谨,这一点是经年努力而形成的。特纳既没有把教育与娱乐混淆,也没有过度表现他本人的专精学术而让课程失去平衡与全面。例如,他对英国牛津复兴运动主要人物约翰·亨利·纽曼(John Henry Newman)很有研究 ,在2002年还出版了纽曼的思想传记,影响深远,但在本书中却只是简略地提及纽曼;弗兰克讲到马克思时,也未曾流露出对这个德国哲学家一丝一毫的愤恨,他只想让马克思摆脱人们在其身后形成的观念成见。不管所讲到的思想家如何为人诟病或者有多麻烦(他常开玩笑说,“你可以说你怎么喜欢尼采,但你真的没法带回家给妈妈”),他总是只专注于讲解他们在其时代背景下究竟想要说什么,同时会设身处地去思索他们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