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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明︱一周书记:打开《打开》与……思想探险

上海书评  · 公众号  · 读书  · 2025-03-21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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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有点感动,对周濂的希望更是有共情,让我想起当年尔克出生前几天我在《致儿子》 (发表在《南方周末》) 里说:“就内心而言,我们是多么祈盼着有一天会以讨论哲学和诗作为我们共同的生活方式!”因此,把读后感写下来也是必需的。

作者在“序言”中说这是“一场思想的探险”,我更喜欢的是他说这是“和苏格拉底相处的一个下午”,虽然没有说他就是苏格拉底。“放心,在这门课里,我会尽可能地用通俗的语言去介绍深刻的思想,借助日常有趣的小例子进入枯燥的理论。在鲜活的生活事例和抽象的概念之间建立联系,帮助你们一步步地拾级而上,了解柏拉图的《理想国》、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iii) 应该主要是为音频课程的读者着想,之前在人大的课堂上可能会来得硬很多。这也是我的经验,直到上学期我还在课堂上讲经典名著选读,也在社会文化机构的讲坛上讲过,由于对象不同,讲法自然就有软硬之别。不过在我看来,再怎么让听者“放心”,读哲学原著如果一不晕乎、二不叫苦,还真有点担心是否连门都没摸进去。说到“学校”,周濂说学校(school)的古希腊文原义是“度过闲暇的地方”,“其本质就是自由——思想自由与言论自由” (iii-iv) 。对极了,这应该铸成青铜铭牌挂在所有大学的每间课室里,而不是装上什么东东。

“那么,你们从这门课里可以得到什么呢?我会用三个词来形容,第一个词是‘打开’,第二个词是‘看清’,第三个词是‘理解’。” (iv) 毫无疑问,作为书名的“打开”分量很重——“通过学习这门课,可以打开你的视野,打开你既定的思维模式,打开各种思考的可能性,让你从一种教条的、沉闷的,僵化的意识形态中解放出来,重新用一种充满怀疑的、审视的、好奇的眼光去打量这个世界……” (iv-v) 说得太好了,原来所谓“打开”就是解放啊!我马上想起我们美院老院长胡一川的油画《开镣》,只不过在砸开了脚上的镣铐之后更要砸开的是头脑中的镣铐,才是真正的解放。

但是,怎么才能“打开”呢?作者似乎顾不上讲了,马上就进入到“看清”。或许可以先补充一句话:“打开”是一个动词,打开的唯一方法就是一个叫做“打开”的动作。只有动手动脚动脑袋,才能学会“打开”;套用一句老话,我们只能在打开中学会“打开”。如“打开”有点接近的是“揭开”,过去我们心中熟悉的是“揭开阶级斗争的盖子”,后来又熟悉了“揭开真相”,被揭开的总不是好东西。

讲到这里要插播一本刚看到介绍、书名也叫“打开”的新书,美国哲学家、芝加哥大学哲学系副教授艾格尼丝·卡拉德(Agnes Callard)刚出版的《打开苏格拉底:哲学生活的案例》 Open Socrates: The Case for a Philosophical Life , W. W. Norton & Company, 2025) 。据介绍,卡拉德是哲学教授和互联网时代的公共知识分子,她曾为 《纽约时报》《纽约客》等媒体撰稿,她在这本新著中展示了苏格拉底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从浪漫到政治。有评论说,该书重新揭示了苏格拉底思想中的激进核心,并展示了为什么它仍然是通往美好生活的途径。卡拉德提醒我们注意苏格拉底的一个惊人发现:我们不知道如何向自己提出最重要的问题——关于我们应该如何生活,以及我们如何可能改变。在一个人有机会反思之前,他们的身体欲望或社会顺从的力量已经替他们做出了回答。卡拉德展示了苏格拉底的方法如何帮助我们思考有关浪漫爱情、面对自己的死亡以及如何参与政治等重要问题 (https://www.amazon.com/Open-Socrates-Case-Philosophical-Life) 。看起来与周濂教授一样,思考的是如何让哲学改变生活方式。关于苏格拉底,也是周濂的哲学课上的重头戏。他说,“迟早有那么一天,你会像苏格拉底那样开始发问:什么是美,什么是善,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德性?我应该如何度过我的一生?因为我们是这个星球上唯一会进行理性反思的动物,因为我们是那个忍不住会要追问‘为什么’的存在者。” (17页) 这的确是最重要的问题,“The unexamined life is not worth living”(未经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人生),苏格拉底这句广为流传的名言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回到“打开”这个动词。“哲学是一个动词而不是一个名词,哲学的本质不在于掌握真理而在于寻找真理。同理,我们这堂课也不是在传授哲学(philosophy)的知识,而是邀请所有的读者一起来进行哲学的思考(philosophizing):你们不只是被动地接受这堂课,更要积极地参与并且建设这堂课。” (26-27页) 打开、寻找、思考、参与,这就是哲学这个动词的涵义,都有一种在场的投入感和动感。说到“打开”这个动作,我在多年来课堂上曾经不无夸张地对学生说,假如你能够把《理想国》从图书馆借出来,然后拿着这本书在校园里到处走,在饭堂排队和谈恋爱的时候都举着它,那么我敢说你肯定会有一种异常真实的体验,别人投过来的眼光会让你心有所感。这么夸张是因为担心有些同学听完经典名著课程却从来没有打开过一本名著,也有感于今天大学生上课的某种状况——乌央央的低头玩手机和装睡状,使得课堂教学检查的表格上有“抬头率”这一栏。于是真正的“打开”就具有真实的意义。

这两天总在思考“打开”的问题,结果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就在深深浅浅的梦里继续“打开”。今早醒来之后记忆犹新,赶紧趴在电脑前记录下来。在梦里,我在一个阴霾漫天的清晨来到边境线上——后来发现这不是无缘无故的来到,眼前一溜的是十个木制岗亭。外表尽是希腊文和拉丁文的涂鸦,岗门紧闭。直觉告诉我,每扇门里就有十讲哲学课,那些涂鸦就是诱惑好奇的游客来打开!于是我握着门把手用力把门打开——天哪,没想到周濂就站在岗亭里!他温和地问我:你有什么问题需要解答?语气正是在书里不断出现的那种;好吧,我来告诉你们……我问完第十讲,还想接着问,周濂指一下身后说:这个问题要问下一个岗亭,因为我们是各归其位、各司其职。我猛然想到这不正是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说的吗?我退出来,打开旁边的一个岗亭——打开这个动作首先就让我发现这门的把手是不一样的,更进一步明白“各司其职”的含义,连门把手都是各不相同,于是立即产生一种期待:站在这个岗亭里的会是什么人呢?是周濂教授的专门负责解答问题的青年助手吗?结果门一打开就颠覆了我的瞬间想象,还是周濂站在里面!我立即问他:你是怎么跑过来的?这地下有一条通道吗?他狡黠地笑笑——他的标配表情,然后说:你没听说过形而上学款的地遁术吗?好了,这个梦真的好长,没想到我竟然坚持打开了第十个岗亭的门,周濂也竟然那么有耐心地解答了我的所有疑惑。出来之后阳光灿烂,春暖花开。回头望着那十个岗亭,我知道周濂就在那儿!一百堂哲学课就在那儿!突然感到有点不安的是,为什么它们会刚好分布在边境线上?答案马上就冒出来了:在周濂的《打开》中,随处都有“在我们这儿……”的表述,他要让读者思考的是“在我们这儿”如何把哲学之门“打开”。因此,我梦中的边境线就是关于“这儿”的标识。看来,习惯在学术体制里码字的打工人,即便在梦中想到的细节也可能是有出处、可以加注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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