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黄永玉先生字
读书是好事,不必以之为耻,不读书,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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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士腰间三尺剑
大咖腹中五车书
“壮士腰间三尺剑,大咖腹中五车书”这一句化用了李渔《笠翁对韵》中的“壮士腰间三尺剑,男儿腹内五车书。”
也可以让我们联想到“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典故。
“八斗”是南朝诗人谢灵运称颂三国魏诗人曹植时用的比喻。他说:“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曹植)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后来人们便把“才高八斗”这个成语比喻文才高超的人。曹植之才高从他的《七步诗》就可以看出,他在七步之内作得此诗,可谓内功深厚:“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至于学富五车的典故,出自《庄子》:“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后来用以形容一个人读书多。
古往今来的大咖们那么有本事,都和读书多脱不了干系。李苦禅在诗里说“鸟欲高飞先振翅,人求上进先读书”,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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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有三好,有品,经撩,笑点高
这三好归根结底说的还是有趣。以下想详细说说读书的乐趣。
人的乐趣之源可以有很多,享受美食可以给人以乐趣,穿衣打扮可以给人以乐趣,纵情游戏可以给人以乐趣,但在我心里,这诸多乐趣都抵不上思维给我的乐趣。究其原因,大概是美食、华服、游戏之乐不足以体现我身而为人的优越性。
唯有思维的乐趣能让我感受到自己与飞禽鸟兽区别大矣。即便孟子说的那句“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没有错,能体会思维的乐趣也是这“几希”里最重要的一个。人理应珍惜这乐趣,体验为人所独有的快感。
思维的乐趣从哪里来?要么你天生有趣,足以自娱;要么就见识有趣的人,看他们如何思维,如何有趣地思维。何其有幸,我自认为是个天生有趣的人,后天又通过读书见识了很多有趣的人。这双重有趣,是我至今为止还愿意存活于这苟且之世的重要原因。
这双重有趣里,第一种不那么可靠。毕竟我不能保证悲伤时还有足够能力唤起自己天生的有趣,也不能保证在别人泼我一头冷水时还能没心没肺傻呵呵地让自己有趣。
这时候,我就庆幸自己有双保险,能启动第二种有趣——打开一本书,里面总有能给我思维之乐的东西,足以暂缓我的悲伤,把被泼的一头冷水顺势接受下来。
《树下读书图》【明】吴伟 绘
我想这不是避世,这是一个在苟且之世生而为人的勇敢之举。我得有一件武器,用来防身并取悦自己。生而为人,暂居人世,如果不细想,我们还真意识不到为了让生活变得有趣,费了多大劲。还好我已经在读书这条路上走出了些枝桠小径,寻得了不少乐趣。往后的路,走起来虽然也会费劲,但自信不必费多大劲。
关于读书给人的思维之乐,王小波有一件往事足以说明。当年他在农村插队,带了一本书,奥维德的《变形记》。队里的人手手传阅,以至后来被传成了海带卷儿,一条一条。但这并没影响它被传到别的队。王小波说他在好几个地方见过这本书,最后终于没有再见到,估计是被看没了。
想必在那个插队的年月,肚子填不饱的人精神上更是饥饿得很。再加上一天二十四小时理论知识的反复灌输,真能让人郁郁寡欢,不知思维之乐为何物,只能行尸走肉一般了。
《渔舟读书图》【明】蒋嵩 绘
我闭眼想象了一下,如果我也生活在类似插队的年月,会怎样。估计得闷死。假如我没读过《成人之美兮》就不可能开启之后的读书之旅;假如我没读过柏拉图《会饮篇》,都不知道酒该怎么喝,喝到什么程度是恰当;假如没读过毛姆的《刀锋》,我哪里会有勇气这样浪迹天涯,追问人生难题;假如没读过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我哪里算是个见识过美好语言的阅读者;假如没读过《其实不识字》,我怎能知道自己竟然是个识字的文盲;假如没读过《深色田园》,我又哪里知道家乡对一个人的成长究竟意味着什么……
太多太多了,无法历数。概而言之,没有读书就没有现在的我,没有这么自在享受思维之乐的我。
细说起来,思维之乐也有大小久暂之分。有的阅读能带来小乐趣,短暂的乐趣,有的阅读给人以大乐趣,长久的乐趣。
前者如读一本笑话书,后者如读大部头的小说或者对思维能力构成挑战的艰涩之书。一个人越能读就越能读,越能读就越能体会大乐趣,长久的乐趣。
“越能读就越能读”里的两个“能”,既指意愿,也指能力。窃以为,意愿之“能”比能力之“能”更重要。
如果你读书仅仅为了得到一丁点儿方便,就像学会阿拉伯数字,只是为了记账,免得做生意上当受骗,那么,你就对真正的阅读一无所知。
阅读是有品德的,用梭罗所说的“高尚的智力练习”来形容,我想是恰当的。高尚是指“我们不得不踮起脚尖去阅读,把我们最警觉、最清醒的时光奉献给阅读。”
(梭罗《瓦尔登湖》)
梭罗画像
没有阅读,没有享受过读书之乐的人,口中说出的、心里惦念的,无非是些毫无趣味的闲篇儿,张家长李家短。这样的人,恕我瞧不起,他们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交谈乏味,思想贫瘠,更不知思维之乐何谓。
很多朋友偶尔也会流露出读书的意愿,但他们往往想要一蹴而就,总问我这样的问题:
哪一本书对你影响最大?
我敢说,只要我敢说哪一本书对我影响最大,他们就一定敢买来读。如果我稍微使个坏心眼儿,说康德三大批判对我影响最大,想必这些朋友们就永久性告别阅读了。这不怨我,要怪就怪他们的问题问得有问题。
哪能问一个读书人哪本书对他影响最大呢?影响最大的书都是攀着其他书拾级而上才读得懂的。所以,一个人的读书意愿之“能”,最基本的是能勇于做个初学者。
C.S.路易斯
C.S.路易斯在《荣耀之重》中说:
没人有时间完成学业,无论在哪一学科,最长寿的人最终还是个初学者,要是我对你这样说,在你看来,我是说相当陈腐的大道理。假如你知道,即便只是正当盛年,却总有人很快感到人生苦短,感到在许多事情上,不得不说“没空”、“太迟了”以及“不适合我”。
我们最害怕的事情,大概就是给自己清零;我们懒得读书的最强大理由,大概就是“没空”
。所以,我们总是一无所知却耻于做一个初学者。其结果就是,不仅不去运用自己思维的能力,无法享受思维的乐趣,还会沦为舆论的奴仆,做以他人之见为主见的无根者,做缺乏精神主张的流浪儿。
普鲁斯特
一个拥有意愿之“能”的阅读者一定是一个主动阅读者。普鲁斯特在《阅读的时光》里说:
作家和画家至高无上的努力不过是为我们部分地解开了那让我们在宇宙面前无动于衷的丑陋无聊的面纱。随后他说:‘看吧,看吧,充满苜蓿与艾蒿的芳香,拥抱着狭窄奔腾的溪流,是那埃纳与瓦兹之地。……看啊!学着去看!’就在这时他消失了。这便是阅读的价值所在,也是它的不足之处。阅读是精神生活的开始:它将我们引入精神生活:它并不构成它。
不要以为打开书籍,苜蓿与艾蒿的芳香就会被你闻到,狭窄奔腾的溪流就会主动来投怀送抱,如果你不主动用鼻子嗅,不张开双臂热情拥上去,书籍所承载的不过是冰冷的字,是冰冷的字串联起来的无意义的句行。要主动,要发挥你的意愿之“能”。
至于能力之“能”,是不断培养起来的。没错,是“不断”。还是那句话,越能读就越能读。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马基雅维利的旧事。
马基雅维利
马基雅维利生命中有一段日子是灰暗却富有希望的。他蒙冤入狱之后被流放,举家搬到佛罗伦萨附近的小村庄,当起了村夫。他唯一欣慰的就是,每天晚上可以过一种严肃而愉快的精神生活。他写道:
黄昏时分,我就回家,回到我的书斋。在房门口,我脱下了沾满尘土的白天工作服,换上朝服,整我威仪,进入古人所在的往昔的宫廷。......在四个小时里,我毫不感到疲倦,我忘记了一切烦恼,我不怕穷,也不怕死,我完全被古人迷住了。
迷人的书斋里有迷人的思想,那里是天堂,是思维乐趣的聚集之地。
不过,话说回来,读书有没有凶险呢?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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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凶险并快乐着
不要怪我以读书买书多自傲,读书买书少的人是真不知道,像我这样的,在茫茫书海中能幸免于难苟活下来有多么不易。
拿最近一则新闻说吧。江苏泰州某小区的陶女士一家三口甲醛中毒,毒源之一竟然就是书。是的,你没听错,就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