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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培云和他的思想国。在有关电影、文学、时事与个体命运的文字中,寻找一种智慧与慈悲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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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却没有走进自己的一生 | 熊培云专访

思想国  · 公众号  · 时评  · 2023-12-01 21:15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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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尽管这本书的内容形式是诗,但这些诗歌依然延续了你此前在评论文章中的思想关切与问题意识。标题“未来的雨都已落在未来”源自书中的一首同名诗,为什么想用这个做全书标题?


熊培云: 我是个头脑极度活跃的人,夜里有各种长短梦,白天有各种思绪。具体到诗歌写作有些句子也是莫名出现的,比如《霜降》那首短诗,“我来看你了/我是你月亮/上的穷亲戚。/九月初十。/运霜的马车/翻了一地。”我无法解释它因何出现,因为它不是构思出来的,我只是花一两分钟时间以我的视角将这个场景代为记录下来了。


而“未来的雨都已落在未来”这个句子我清晰地记得是出现在2016年。此前,我一直苦恼于如何精准地表达这样一个哲学上的思考——无论是历史进程还是个人抉择,一切选择说到底都是择一而从,也就是说我们只能从唯一的过去通向唯一的未来。好了,既然是一条单行线,无论它看起来有多么复杂甚至诡异,正如唯一的过去已经存在于过去某一刻,唯一的未来同样即将发生于未来某一刻。换言之,凡是即将发生于未来的都已经发生,只是尚未在我们的眼前显现而已。


这不是一种宿命论,而是哲学上的对人的境遇或历史境遇的说明。我庆幸能以“未来的雨都已落在未来”这种隐喻的方式表达了这个观念。为此我高兴了很久,并且确信有朝一日它会成为下一本诗集的书名。或许可以这样认为,有些时候我不是为一本书想一个书名,而是为一个书名去完成一本书。


新京报:你在序言中分别提到俄国诗人莱蒙托夫和秋瑾的诗,还称自己的诗歌启蒙源于雪莱的浪漫主义。对你影响最大的诗人是他们吗?最近喜欢读谁的诗?


熊培云: 的确,我最早的文学启蒙可以说是来自雪莱。具体到诗歌,有《西风颂》里的纵横捭阖,也有自由无拘的云的意象。我最早读到的是花六毛九买的《雪莱抒情诗选》 (1981) ,而译者杨熙龄先生撰写的“译者附记”对我的影响甚至可以说远远大于诗集本身。

因为我也是像杨先生所描述的那样“在冰冷的炉边度过童年,却有着一颗热烈地泛爱大众的大心”,在平庸甚至自私的人们中间生长,“却从大自然汲取了百灵光怪的幻想”,我渴望和雪莱一样“保持着灵魂泉源的澄澈”,“怀着温柔的同情,又时时忿激地抗争”,“以普罗米修斯式的坚贞,忠于人类,以幽婉的小曲安慰自己在人世遭到失败,以嘹亮的号角声宣告人类新春将到……”


其实那时候我对雪莱的生平知之甚少,更不知道他的爱人玛丽•雪莱是名著《弗兰肯斯坦》的作者,所谓“科幻小说之母”。但我还是毫不迟疑地爱上了雪莱,并将其视为人生偶像。而这多少也有摆渡者杨先生的功劳。严格说遇见雪莱与诗歌的技艺无关,它更多是来自心灵层面上的某种呼召与策应。这不是皮囊之爱,而是灵魂之爱。当然你也可以说骨子里我是浪漫主义的。

与此同时,因为长在农村,又是家中长子,必须责无旁贷肩负起救济家族的重任,这也注定我只能践行一种“脚踏实地的浪漫主义”,也就是我先要站到水稻田里才配看得见满天星斗。


老家庐山西海水中的树 (受访者提供


世界对个人的影响是分阶段的,我想诗歌也是。如果说我早年的影响主要来自雪莱,那么最近这些年来的影响则来自葡萄牙诗人佩索阿。实话说,佩索阿慰藉了我的孤独,他对我的影响来得太晚了些。这也算是天意吧。

那是一个夏日,无意中我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翻到一本《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便立即被它吸引了,首先是书名道出了我的心声。就像早先因为唐德刚的《胡适杂忆》走进胡适之门,我是借《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进入佩索阿的世界的。


在春天的夜晚读费尔南多•佩索阿(思想国视频号
重要的是,这时候我也正在经历人生最大的转变,即“从众心之心到众我之我”。前者与雪莱相关,与中国传统士大夫的修齐治平人文理想相关,而后者则与穷尽自我相关。当我不厌其烦地声称“我们来自虚空,却又身处无穷”,说到底这种无穷也是针对生命自身的。世界固然大到无边,但在我看来领略人生之无穷远比世界之无穷更有意义与价值。 这世上有一种可能的悲剧是,我们走了很远的地方,却没有走进自己的人生,那些原本是我们最想要去的心底的花园从未涉足。


具体到诗歌阅读,我并无特别要求,也不限定于某个流派。客观说每个流派里都有高水平与低水平的,如果一定要排一个优先级,我会更喜欢那些有天份者的诗歌,比如在李白与乾隆之间,我会选择李白。




绝大多数人在成长中

都丢掉了关于人生的想象力


新京报:你在这本书的前言中提到,近年来之所以花大量时间写诗,与决定寻回“完整的人”有关。怎么理解这里的“完整”?


熊培云: 这个世界充满神秘,每个人一生中最大的神秘就是自己如何来到了这世上。雪莱的浪漫主义诗歌、农村的底层生存经验以及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济世精神都深刻影响了我的少年时代。那是我的人生底色,也可以说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底色。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活在那些伟大与崇高的词汇里,舍此人生别无乐趣,甚至觉得整个生命都是值得为此理想献祭的。


当然我也试图摆脱这种约束,或者说在我的身上还有其他的若干自我,试图劝说我生命可以更丰盈。而随着世事的历练与灵魂的自我磨洗,虽然那些殉道者的底色在我的内心没有完全散去,但我得承认过去这些年我的内心已经悄然发生变化。


所谓“我是杀死过多少个自己啊,才活到了今天”,这句话曾引起许多读者的共鸣。我接受自己对现实世界的无能为力,转而致力于救起自己荒芜与失火的城池,包括救起人生的种种可能性,比如我到底有多大才华去完成自己最初想完成却又耽搁了的事情,而此成败得失必不仰仗他人是否配合,世界是否倒退。


至于“完整的人”,有个说法是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比完美的人更重要。具体到我自己也可以做不同层面的理解。比如在理性的人之外,我希望自己还是感性的。在济世之外,我希望自己还是自救的。我自知在成就自我方面没有全心全力,以至于多年来空有一颗济世之心,却任凭生命的花园早已生灵涂炭。

归根到底,人是要自救的,在《慈悲与玫瑰》一书中我也借着“自救乃唯一天理”反省过。虽说有些理想需要实现,有些理想需要荒芜,但我还是不想辜负自己有生以来的热情,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因何来到这世间。

新京报:为什么诗歌是通向“完整”的路径?


熊培云: 相较于许多哲人或诗人对世界或彼岸的思考,这世上最让我着迷的事物是我们因何生而为人以及我们身处怎样的境遇。 而我自己的人生跨度也暗藏着某种幸运,小时候我在农村见证并参与了始自远古的生产方式,而现在又面临着人类会不会由碳基生命奔向硅基生命的转型,这让我时常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恍惚感,这世界太不真实了,为什么在我所站立的年代左看右看都是一部完整的人类简史?为什么和我们所有卑微的个体一样,人类整体的命运也是如此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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