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三联生活周刊
一本杂志和他倡导的生活。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新周刊  ·  人类学家袁长庚:如何走好人生下坡路 ·  6 小时前  
新周刊  ·  来中国四十年,这个老外写了本词典 ·  6 小时前  
三联生活周刊  ·  我敢说,今年它必入围奥斯卡“最佳配乐” ·  2 天前  
51好读  ›  专栏  ›  三联生活周刊

妻子失能后,一个哈佛教授成为24小时照护者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5-05-30 18:38

正文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


我记得 我曾 接触 的一个七岁小女孩。她因为 皮肤被大面积 严重烧伤被放进涡流式浴缸里,每天都要忍受死皮被一点点剥离的痛苦。我的任务是陪她说话,帮她分散注意力,好让医生和护士完成清创。当她终于停止哭泣、开始对我说出她的疼痛和记忆,我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 “在场的人”的价值——光是倾听与陪伴,已经能减轻些许痛楚。

我在华盛顿大学的精神病学及行为科学系任教的时候, 成百上千位病人 非常清楚作为精神分析师,如何洞察患者内心,让她倾诉自己的故事,并借此更准确地识别出她的痛苦来源。有一位中年的会计,她下腰痛非常严重,但检查不出病理变化,以至于没人相信他的疼痛有多严重。是在与我长谈之后,她讲述了自己曾经被霸凌、尝试过自杀的痛苦经历,为有效治疗打开了一个口子。

但即便有这些经验,照顾琼,仍是完全不同的旅程。 当医生的时候,我一直认为好 的照护建立在对被照护者需求的理解之上。 然而, 失语、认知混乱,理解她的需求几乎变成一件不可能的事。而且,我也从来没有亲手照料过一个重病的亲人 ——从穿衣、洗澡,到处理大小便失禁,一切都要 从头学起

有一次在清理地板的排泄物的时候,我不可控制地大哭起来,觉得自己真的很难坚持下去了。琼有时还会 抗拒 我的 协助,不愿下床、不肯洗澡,不肯穿衣服。她 有时候 情绪 失控 ,会当着护士的面破口大骂身边的病友 有时大发雷霆, 砸烂家里的东西。

要知道,在 我认识琼时,她是个 非常 优雅的女子,总是把 自己 打理得一丝不苟 我们在斯坦福大学相识时,她 学习中国 古典文化 ,我们的 朋友常 说她身上 有种不凡的 气质 ,很像影星 凯瑟琳 ·赫本。可是疾病摧毁了 最看重的秩序与优雅。

图片 年轻时的凯博文和妻子琼(摄影:托本·埃斯克洛德)

眼前的人还是我认识的琼吗?在一些时刻,我也会问自己。 照护的残酷之一,是它迫使你目睹一个人如何在疾病中慢慢变得陌生。眼前的她,不再是那个曾与你许下承诺、相濡以沫的人。而你自己,也在照护的日复一日中,变成另一个人 ——被疲惫、孤独与伤痛一点点侵蚀。

重建秩序

琼得病的前几年 ,我处在一种持续 “危机应对”的状态中:焦虑、手忙脚乱,不知道自己该做多少才算够。我的第一反应总是“多做一点”,但往往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结果是精疲力竭。

但到确诊的第三个年头,当琼的视力和认知能力都退减到把她困在家里的地步,我 意识到琼的失能已经进入了一个稳定而不可逆的阶段,我也必须进入一种 “长期照护”的模式。

我开始为生活建立 一套固定的仪式 。每天早上 6点到6点半 我会叫醒琼, 先带她去洗手间,帮她洗漱、穿衣服,然后一起去家里 地下室的 小健身房活动身体。回来后, 我帮她洗 澡, 给她换好衣服,然后去做早 ,再喂她吃饭 这一套流程结束,我再开始想一天的计划,包括白天的工作和晚餐的备餐。

每一天都是类似的流程,日复一日。这样的秩序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它像是一根绳索,拉着我不至于从崩溃的边缘跌落。 在风暴间隙的平静片刻,在病症夺走琼的语言能力之前,琼总会和我简单说一句, “谢谢,阿瑟。” 后来她话越来越少了,但还是会用一个微笑来回应我的照护。那个笑容至今留在我心里。

在照护琼的 1 0 年里, 我始终不愿放手 把琼送到护理院去 ,坚持自己照顾她 照护不是一 种理性选择 ,而是一种情感和道德承诺的结果。几年前,我为一本书写了序言。作者高德曼 E S Goldman 是我多年的朋友,也是《纽约客》的撰稿人,他曾亲自照顾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妻子整整 1 0年。那本书发布会在剑桥的一家小书店举行,我也去了。那年他93岁,靠着助行器一步步走上台。演讲结束时,一个年轻人举手问:“高德曼先生,您有自己的事业,为什么还坚持亲自照顾妻子?”他露出困惑的神情,答道:“我不明白你的问题。这从来不是个‘为什么’的问题。我必须这么做。”

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