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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谭盾在微博上讲到李安,说他跟李安是老朋友,其实都是in the right place,in the right time。刚好有这样一个机会,谭盾为他作了《卧虎藏龙》的主题曲,李安那时没有什么预算,所以谭盾是半卖半送的。刚好奥斯卡奖的时候,Sony Classic要捧李安,因为他们觉得李安有潜力,就像他们过去捧傅聪、马友友、林昭亮一样。因为要捧李安,所以连带地捧《卧虎藏龙》,甚至连带地让《卧虎藏龙》得了最佳作曲奖、最佳艺术指导奖和最佳摄影奖。其实,《卧虎藏龙》剧中的服装设计跟一般的武侠片电视剧有什么大的不同?可是,叶锦添就因为得了奥斯卡最佳服装奖而一步登天了。依我看,全世界的奖项都是这么回事,要捧你的时候就捧你。
谭盾的太太跟我说,谭盾替《卧虎藏龙》作曲是没拿什么钱的,谭盾是看李安的面子,大家都是哥们儿帮帮忙。没想到居然蹦出这么大的一个宝。依我看,谭盾的音乐是世界一流的,但在《卧虎藏龙》中的音乐其实很普通,也跟他所有其他的音乐非常不同,可是,该轮到他得奖时,他就是想跑也跑不掉。谭盾可说是人精中的人精,有了奥斯卡的光环,他会不善加利用吗?其他跟他同辈或比他好的中国音乐家都是干着急,没办法。但谭盾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他跟他的老师周文中在艺术理念上有不同的意见,但他还是奔走各方联络音乐家们替周文中老师做九十大寿。
李安早期的电影都是靠众家兄弟帮忙完成拍摄的,后来他一步一步稳住了脚步,然后拍了《饮食男女》。《饮食男女》的后制都是在纽约做的,那时张艾嘉、归亚蕾都到了纽约。拍戏是很累的,李安有一次在电子邮件中跟我说,他所承受的各种压力,大到出乎一般人的想象。他是个非常注重细节的人,像《色,戒》中王力宏要刺死武师的那场戏,就不知NG了多少次。你看“大鼻”成龙和“三毛”洪金宝这几年都需要睡硬板床,平常的软床不能睡,就知道拍戏有多累人了。什么名利没有天上落下来,都要付出代价的。
李安在《色,戒》片场
李导拍的《绿巨人》和《胡士托风波》都不算太成功,但是很少有人谈这个。但他拍《卧虎藏龙》大发,每个人都捧他,说他是台湾甚至是全华人电影之光。他五十岁的时候,在纽约五粮液餐厅庆祝,一共只有两桌半,居然有我的份儿,我也被邀参加。
《绿巨人》剧照
李安拍完《断背山》之后,毛片一出来,他的分身李良山就打电话给我,说是李导演要我去看毛片。第二天我又接到李导来电,我在电话中跟他谈了二十多分钟。我说,也许是我的英文不够好,看不懂他电影中有些细腻的地方。
但是,我觉得我本身作为一个同志,不太认同他在电影中对同志恋的描述。首先,在酒吧中同志与同志对望的眼神就不是电影中所描述的那样。其二,同志间的生死恋,不是那么简单的,电影中所呈现的基础不过是在山上牧牧羊,发生一次关系而已,严格来说是不够的。当然,除了我之外,李安又综合了其他人给他的意见,重新剪了六次,才把电影完成。
《断背山》剧照
李安在《断背山》片场
好多人在微博上问我,李安是不是同志?我认识李安三十几年,我想不会吧。他对老婆林惠嘉那么好,两个孩子又那么乖,怎么可能是同志呢?不过,像他这么投入艺术又这么乖巧的人,多少不免让人感到有点娘。
《卧虎藏龙》剧本出来的时候,因为整个剧情的发展重心是“剑”,剑是很深的一种兵器,剑有剑道。李安想找三代影后,第一代是郑佩佩,第二代是杨紫琼,第三代是章子怡。他去找佩佩演碧眼狐狸,佩佩就问他:“你认不认识周龙章啊?”李安说:“我当然认识。”佩佩说:“那你快去找周龙章,因为他知道东南亚第一剑在那里。”佩佩指的是吕国铨老先生,九十多岁了,他那时在华埠太极拳协会当个师傅。他当然不知道什么王安李安的,我就跟他解释是怎么回事,老先生就说:“好啊!来啊!我来跟他讲讲剑道是怎么回事。”
《卧虎藏龙》剧照
我怎么认识吕国铨的呢?因为在邵氏的那段岁月,我拍《女儿国》演齐天大圣,邵氏要吕国铨训练我的武术,所以当年我就每天清晨和吕师傅练棍练武。我把吕老师傅找到我们456办公室,让他一招一式地展练他的剑术、剑神,而李安就请李良山把全部过程拍下来。我们也不过请他去Holiday Inn吃了一顿饭,并送他一盒巧克力作为答谢。那年头钱算什么?不谈不谈!
不幸的是,过了没多久,老先生就过世了。他的尸体还没化妆,只是包在麻布袋里,佩佩刚好有个缘分来到纽约,她一向视吕国铨为恩师,我带她到五福殡仪馆去瞻仰遗容,但殡仪馆不让看,说是还没化妆不让看。好说歹说的,殡仪馆终于看在我的面子上破了例,让佩佩和我送了吕师傅最后一程。那时,我打了电话给李安,说是吕老师傅过去了,李导二话不说,就让我替他订了两个花圈,让老先生在华埠身后也有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