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这一天,
台湾
劳工放假,各地孔庙举行祭孔典礼,在老陈眼里,
这是尊师重教的传统文化,如今
成为台
湾党派纷争的政治工具,
只为把一切跟大陆相关的词语斩草除根。
最初听到这样的消息,老陈还想和身边的大陆朋友解释,后来他发现,
类似的事解释不清、也解释不完。
混乱成这样,连赴台旅游的陆客都减少了一半,这群在大陆生活的台湾人不住叹气,老陈闷闷扯开一瓶红星二锅头,仰头灌下,半醉半醒间吐出一句话:
「干!以前的台湾,不是这样的。」
29年前,初次踏足大陆的老陈风光无限。
1988年8月,「鼓浪
屿号」客轮缓缓停靠在厦门和平码头,早已按捺不住的返乡者跳上码头,拥住大陆亲人放声大哭。
陈俊宏和他父亲就在其中,但他们和神情激动的返乡者略有不同。
手里这张台胞旅行证不仅是回归家乡的黄手帕,更是镀着黄金的通行证。
陈父此行是要来考察他半年前投资的服装代工厂,顺便带着儿子衣锦还乡,寻根求源。
厦门湿热黏腻的空气跟台北几无二致,18岁的陈俊宏看着它的目光中却带了点怜悯。
这是大陆1979年设立的四大经济特区之一,所谓改革开放的先头兵,但在陈俊宏眼里还不如台湾的小渔村。
只有四个车道的湖滨南路是厦门最宽的一条,两旁的杂草蔓延到马路上。未开荒的耕地包围着为数不多的建筑物。七零八落的居民楼上,白色「的确良」衬衣迎风摆动,如同一块块劣质补丁,缝在这座城市脸面上。
图片来源:amoymap
走进内陆, 陈俊宏只觉得可怕。
小镇上仅有两个公共厕所,加起来14个坑位,进门先迎来一排白花花的屁股,大家一边拉屎撒尿一边用土话互道家常。
整个小镇居民的排泄物一层层堆积在坑里,厕所外的墙角总有遗留的尿渍。马路上,
驴车
和人力三轮并驾齐驱,牲口的粪便走一路洒一路。沤烂的臭味在盛夏的热气中氤氲,老鼠和蟑螂张狂逃窜。
这样的环境里,陈俊宏什么都不敢吃,生怕饭菜里出现一颗老鼠屎。
想要出门更加不便,人力三轮车之外仅有一辆公交车,半小时一班,开在坑坑巴巴的水泥路上能把隔夜饭颠出来。
陈俊宏从未见过这样原始的场面,他越发怀念家门口24小时营业的7-11便利店。
来到父亲的工厂,似乎整个小镇的居民都聚集在这里。这里的工资在附近工厂中最高,每月346元的薪水远超国企8级工人
,而那时大陆的年平均工资才1300元左右。
低廉的人力成本吸引了众多像陈父一样第一批到大陆投资的台商,他们之间有一条名言:
「把那些过时的机器运到大陆去,就能换到世界市场的出口合同和份额。」
陈父在这群工人身上赚到几十倍的钱,他们却在为自己300多元的工资心满意足。
这让陈俊宏不忍心告诉他们自己在台湾的生活。
80年代的台湾盛传一句话:「台湾钱淹脚目」,意思是,台湾的钱能淹到脚踝。
台湾学生只要兼职服务员一个星期,赚到的钱就足够他周游大半个欧洲。
普通营业员遇到乞丐,随手就是1000新台币小费,陪酒小姐喝一杯就给10万,脱件衣服给50万。
8月,台湾股市冲破8000点大关,向着10000点的奇迹高唱凯歌。
随便买一只股票就能获得100%甚至更高的收益,真正的钱滚钱。
证券公司年底的奖金高达70个月,甚至100个月的工资。工作一个月赚十几万新台币不过是零花钱,台湾股市一个涨停板就能买下这个大陆小镇所有工厂。
整个陈氏家族疯狂赚钱,陈俊宏生日时收到的红包,要点钞机才能点清。
回台湾前,陈俊宏看着父亲把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大方地送给家乡人,
金饰的光芒跟他们眼中的不可置信一样清晰可见。
当年大陆最奢侈的产品是彩电、冰箱、洗衣机,
一台黄山牌彩电零售价为1365 元,普通人要攒一年才能买得起
。而
金饰,
多数人很少接触。
亲身感受过荒草丛生、臊臭漫天的大陆生活后
,
陈俊宏带着上帝般的优越感逃回台湾,发誓此生再也不回来。
接下来的几年,新闻中对大陆落后的报道,再也激不起他一丝好奇。
直到1997年。
1997年7月1日0点,香港回归,
大陆一片沸腾
。
与此同时,重创亚洲的金融风暴初见端倪,陈家在东亚投资的服装企业一夜被摧毁,陈父病倒,原本无人在意的大陆代工厂,成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