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上海文学
《上海文学》是文学经典与新生力量的融合,期刊栏目有小说,专栏,散文,诗歌;我们坚持纯文学高品位的编辑方针,是文学爱好者不容错过的海派纯文学杂志。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欧陆思想联萌  ·  这11本史上最难文学经典名著,读过5本算你牛 ·  9 小时前  
摄影与诗歌  ·  [摄影故事] 荒木经惟的爱情人生 ·  昨天  
为你读诗  ·  绝美奥斯汀刷边版特装版,值得收藏 ·  2 天前  
为你读诗  ·  德国古老产区,来自雷司令的夏日邀约 ·  2 天前  
51好读  ›  专栏  ›  上海文学

新刊推荐 中篇小说 | 易康:恶水之桥(节选)

上海文学  · 公众号  · 文学  · 2018-04-20 09:11

正文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


杜兰在一家咖啡馆相亲。对方的年龄与她相仿,说是在一家商场做广告策划,业余时间还在经营自己的小服装店。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说,店我不想开了,主要是忙不过来,上班事多,好不容易等到下班还得照管店里,实在太累。钱是赚不完的,人活着要开心……

杜兰有了想法,于是说,店里的生意还好吧?那男的说,还好,除去交税、房租、水电、员工的工资,一年也能赚个二十万。

杜兰脸一红,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银镯子,然后也端起咖啡啜了一小口。那男的端详着她,轻声问道,还在金店上班?杜兰点点头。

还好吗?

杜兰又点点头。杜兰觉得脸上持续发烧。她懊恼起来。

上班累吗?

杜兰伸手捋了一下脑后的马尾辫,说:不累,就是成天站着,还有就是琐碎,客人看了半天,什么都不买,是常有的事,我有点不想干了。

那男的说,不干好,到我那儿去,我就缺你这样的人手……给你双份工资,不,高薪聘你当主管。

杜兰笑了,那男的也笑了。

没过多久,他们开始接吻,吴孟宇和我一起走出商场,他手指前方说,那男的想去摸杜兰。杜兰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紧攥着他的手往下按。

那男的说,到我家去吧。杜兰说,不,不行。他们继续接吻。过了好一会儿,杜兰松开了手,轻轻推开了对方。然后理了理头发和衣服,还像先前那样坐好。继续谈心喝咖啡。

吴孟宇说:下午,杜兰去周大福上班,刚到岗就被老板叫去了。

老板的办公室里坐着两个警察,警察一见到杜兰就站了起来,老板随即退了出去。警察让杜兰不要紧张,他们是请杜兰来配合他们做好侦查取证工作。但杜兰依然很紧张,她说,她没做错事,只是按了一下警铃。警察说,按警铃没有错,但刑侦工作中一些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过的,请你配合。

警察做完笔录刚走,老板跟着就进来了。老板说:最近店里生意不好,想必你是知道的,这个星期你没做成一笔业务,还出了事,当然出事不能怪你,刚才警察也说了。老板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上网,过了一会儿才说:还是你自己去找会计,把这半个月的工资结算一下。

杜兰就这样被开了,尽管她也不想干了,但心里还是很难过。吴孟宇一边说,一边带着我走向远处的广场公园,其实,她满可以去找那个男的,撒个谎说是自己把工作辞了,但是她没有。在此后的一个星期内任那人怎么打电话发消息,她都没有赴约。

公园有一个椭圆形的广场,广场四周围着十二根罗马柱,柱子的顶上立着铜铸的十二生肖。往常这儿是那些年轻夫妇常带孩子来玩耍的地方,可现在除了远处有个穿橘黄马甲的保洁员,我们看不见一个人。我和吴孟宇在石柱下的一张石凳上坐下,凝望前方。对面是浓密的树丛,在树的缝隙间我们可以看见那边的街上有汽车急匆匆地往来穿梭。它们只是一闪而过,当它们再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全然不知,这些看似来去匆匆的车辆其实是在兜着圈子打转,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往复循环。

看到服务员将门带上,沈中有些窘,但女孩满不在乎。女孩从双肩包里掏出一盒烟,先递给沈中,沈中笑道,啊,抱歉,不会。女孩没说什么,叼上烟问沈中,可以吗?

女孩一边抽烟,一边拿出手机上网。沈中低头吃糕点。过了一会儿,沈中才抬起头来打量女孩。女孩喷了一口烟,也抬头来看沈中,然后笑道,看来这儿你真的不常来,是个生客。沈中说,商场你很熟吧?女孩说:这话你已经问过了。说完她掐灭了刚抽两三口的烟,收起手机,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说,看来你喜欢谈话,这样的人我遇到过,其实更烦人。

虽然不便再问下去,但沈中能肯定这女孩就在商场上班。她穿的白衬衫说不定就是工作服。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是服务员来上果盘了。跟刚才的那位不一样,这次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身材矮胖,样子粗蠢,高颧骨小眼睛,经过描画的眉梢直吊向额角。她临走前照例将门带上。女孩一笑:就这些?都上完了?现在不会有人打扰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沈中愣了会儿,站起身对女孩抱歉地一笑说,对不起,我还得打个电话。沈中没说假话,他一出包间就问老同学是否还在路上。老同学说,来了110和120的车子,想退回去绕道而行根本不可能,现在她只能在车里先睡个午觉。沈中挂上电话就去找刚才送果盘的妇女,让她上点酒水。等沈中回到包间的时候,那女孩已经解开了马尾辫,抬起双臂理头发。女孩的衬衣领口的纽扣解开了,隐约露出内衣的粉红色吊带。

沈中说,我又要了点酒水。女孩说,那好,我们边喝边谈吧。酒水很快就端了进来。女孩像喝咖啡一样,喝了一大口。女孩问沈中,刚才你是在等人吧?

是的,等一个大学的同学,转眼都过去十二年了。

女孩找了一根吸管放到咖啡里慢慢地吮吸,若有所思地说,估计是女生,你是个重旧情的男人,谁都看得出来……但你要等好久的。

沈中告诉女孩,他本在楼上的餐厅,因为等的时间过长,而且同学堵在那儿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所以才想找家咖啡馆吃点东西充饥。

女孩拢了拢头发,又将辫子扎起,然后有意无意地碰了碰沈中的手指,说,这么一说,刚才二楼首饰店出事的时候你正好在电梯上,那个男生被杀的情景你肯定是看到了?

沈中说没有。他乘电梯下楼的时候,也曾往二楼看了一眼,但是没有发现所说的杀人事件。沈中问,为啥要杀人,情杀?

也许是。听说他在这之前想买一枚钻戒。也许是打劫。最后是一个营业员按的警铃,结果就死了人。女孩又抽出一支烟点着。

包间里的灯光暧昧,女孩的脸像玉似的白。此时,沈中已经弄不清这会儿是中午还是晚上。

被辞退以后的那几天,杜兰心神不安。令她烦恼的不仅是失业,更多的还是因为婚姻上的事。杜兰的朋友同学都在恋爱,有的甚至已经成家,这让她感到自己的终身大事拖延不得了。但一想到恋爱结婚,杜兰又多少有些疑虑。其中的主要原因,是杜兰在两年前曾经与一位有妇之夫有过恋情,还发生了性关系,其中几次是在娱乐场所进行的。杜兰反复思考的是,一旦与男友确定了关系,究竟要不要跟他说明这事呢?

由于受了杜兰的冷落,那男的就不再与她联系了。吴孟宇盯着树丛缝隙间穿梭往来的汽车说,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十天左右,最后打破僵局的还是杜兰。

杜兰说,我辞职了,可一旦没了工作,待在家里,心情难免郁闷。杜兰等着那男的邀她到服装店里。但是没有。那男的说,成天闷在家里不是个事,要出去走走。他约杜兰去会所唱歌。杜兰不肯。因为杜兰还没有做好准备。最后是那男的用摩托车带着杜兰到街上兜风。

在喧嚣的马路上,那男的将车开得飞快。杜兰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大声地说笑。到了中午,他们到一家餐厅里吃饭。男的要了啤酒。杜兰情绪很好,她也倒了大半杯酒。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杜兰说,首饰柜上的活的确琐碎,现在终于下了决心不干了,真高兴。男的说,是啊,要干自己愿意干的事,不能太委屈自己,过去的就都丢开,趁着年轻尽情地轻松快乐。杜兰知道他话里有话,但还是误解了其中的意思。

饭后,男的驾着摩托带着杜兰从马路逛到公路。杜兰问他是去哪儿?他说要带杜兰到一个十分好玩的地方。最后,那男的将车停在一家乡镇的宾馆门前。杜兰说,啊,这不行。男的说,没什么就是进去休息一下。

他们拥抱在一起,接着就开始狂热地做爱。杜兰被欢愉所摧毁,她变得异常脆弱。吴孟宇面带笑容地说,事实上,谁都可以证明,他们此时的爱是真诚纯洁、无比美好的。

此后不久,杜兰的妈妈给她又找了份工作,在一家专卖店做导购。而这时杜兰已经很清楚了,那男的根本就不是服装店的老板。杜兰不再为曾经有过的恋情而纠结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双方开始谈婚论嫁。协商的焦点集中在房子和彩礼上。

那男的跟父母同住在一套六十多平方的屋里。他说,可以将房子装修一下做新房。杜兰和她妈妈都说不行。但那男的实在是无力买房了。一天,杜兰上的是晚班,天气十分闷热。等到下班的时候,男的骑着摩托车来接她。杜兰很累,紧紧地抱着男人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摩托车开得飞快,好像要在黑暗中驶向城市的尽头。

当那男的像以往那样抱住杜兰的时候,她已经完全酥软了。这天杜兰穿着粉红色的内衣。她说,我很累,累得要死。她贴着缠着他。她浑身是汗,闷热的天气使得她的欲望更加炽盛。她竭力仰头张开嘴,拚命地喘息,恨不得将夜一口吞下。

他们所在的凉亭下面是一片空地,在苍白的灯光映照下,空地上的石柱投下长长的倒影,这些倒影乱杂杂地交织在一起。空地的那一边是花木丛,在枝叶的缝隙间可以看到前面公路上的车辆正急匆匆地来来往往,车灯惶惑地扫动着,时不时地掠过杜兰白皙的胴体。那件粉红的内衣挂在她的左胳膊肘上,那只银手镯在车灯的照耀下不停地闪着光亮。

在退潮的时候,杜兰说,我渴,快要渴死了。

月上中天。月亮被雾气所笼罩,雾气中的月亮黄得泛红。此时,车辆依旧呼啸往来。

他们歇了。杜兰依着那男的絮絮地说着话。吴孟宇站起身来,带着我往公园的出口走。一阵初夏的暖风带来一股草和花的馥郁之气。但等我们走出公园的时候,这气味就倏然而逝,取而代之是来往车辆喷出的尾气。

等完全平静下来,杜兰的话题自然到了房子上。男的低头不语。杜兰说,如果没有房子就不能结婚,我的姐妹同学没有像我这样的,我真的很惨。男的继续沉默。杜兰坐起来,对他说,你以为不吱声就能糊弄过去吗?

杜兰开始穿衣服,一边穿一边说,骗子。那男的终于开口了,我骗你什么啦,这不都是你情我愿?杜兰感到羞耻,声音大了起来,你不是说自己是服装店的老板吗?那店呢?骗子。男的说,我是骗子,你是好人?男的嗓门也大了起来,在跟我之前,你何止睡过一个男人,比你大十多岁的你都要……人家有家有老婆……你就是个小三,还装清纯。一只银手镯就把自己卖了,讲条件,配吗?

杜兰的心沉到了底。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松。她不再说什么,起身往亭子下面走,直走向空地,走向那片石柱的阴影交错纵横的空地。不久,她听到身后有摩托车引擎发动的声音。那男的走了。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公路上传来汽车的呼啸声,几乎是同时刺耳的刹车声和骇人的撞击声骤然响起。杜兰愣住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坐了许久。等她跑到公路上的时候,120急救车已经到了。

半年后,杜兰又谈了一个男友。这人开服装店。初次见面后,他就告诉杜兰:店不是他一个人的,有朋友的股份;此外,他还有一套八十多平米的公寓,在认识杜兰之前已经装修过了。在与这位男友交往了三四个月后,杜兰就住进了这套公寓。

在暧昧的灯光里,沈中放下了堵在马路上的同学,他甚至希望车就这么堵下去。

女孩见沈中不开口,就说,钻戒有什么意思,俗气。我倒是喜欢银手镯,有气质有文化。然后,她凑近沈中,轻声道,给我买只银手镯吧,我要,我喜欢。

沈中喝了一口酒,说,照这么说,如果不按警铃,那男生就不会被歹徒杀了。从道理上来讲,营业员应该首先考虑顾客的安全。营业员按警铃成了歹徒行凶的诱因,所以有悖常理。如果我是金店的老板,也肯定会辞退这名员工。

女孩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对着沈中喷出,说,除了银镯,我还想要只手表,爸爸给了我一万块,我自己有一万块,眼下还差一万块。女孩的脸冷了下来,衔着吸管缓缓地吮着咖啡。

听了这话,沈中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表。再过十四五分钟就是下午一点了。

出了公园,我和吴孟宇一起走向闹市区。我们开始看到一些客店和饭馆餐厅,一家家银行和事务所。走过一座桥以后,街上的汽车多起来,行人也多起来,嘈杂声在街道上升腾。

吴孟宇说,在杜兰住进男友公寓的当天,法院开始了金店抢劫杀人案的庭审。在陈述作案动机时,嫌犯供称,他最初只是想给妈妈买钻戒,后来遇到了初中时的老师,结果便产生了挟持人质打劫的念头;至于动刀,那是个面子问题,骑虎难下,既然对方按了警铃,那他总得有所反应吧,更何况老师还在场。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