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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会永远记得五年前的那个秋天,动荡开始的那一夜我会永远清楚地记得。因为一项艰苦但是后来证明是徒劳的工作,不得不推迟庆祝生日。和朋友们在夜晚的尖沙咀一家日式炸猪排店聚会,店里没有什么客人,记得窗外夜色特别美,大概因为终于可以放松身心享受美食与友谊,我拍了一张窗户的照片,被精通摄影的朋友嘲笑了一会儿。安静的令人必须要轻声细语甚至拘谨的环境,我们压低声音如耳语般唱生日歌。我收到了一只波点电脑包,到现在还陪着我的电脑,还有一张令我想起欧洲某国大学图书馆后山坡上“卡其色”绵羊的卡其色浴巾。
然后,从窗户那边的座位里走出来一位与服务员说英语的高个子亚洲男人,出其不意地放下一张什么东西在桌角,轻快地道了一句带有日式口音的“Happy Birthday!”他长的像阿部宽,笑起来实在迷人,然后一阵风一样离开了,我们都在看那张东西是什么,直到发现原来是这家餐厅的优惠卡,只有那个嘲笑我的姑娘猛然醒悟,对着“阿部宽”的背影大叫了一声“Thank you!”他已经出到门口,回过头来羞涩地报以一笑,就不见了。那晚回到住处,看到北京那边发来的消息才知道中环出事了。
非叔样态的眼镜阿部宽(图片来自豆瓣网)
往后一年,离开的朋友越来越多,直到我也准备离开,又是一个南方娇艳的冬季。大学里文学与文化学系教授老师各有各的研究方向,各有各的脾性,尤其搞西学的和在中文领域里钻研的各自为阵,不问世事的老神仙也有那么几个,比如研究晚清情色文学以及香港现代小说等的L教授。因为为她做了一点翻译的工作,为了答谢我,又不好在学校的规章之外付我金钱,她便请我吃饭。
大概是从某次我们偶然的交谈得知我以前在上海几年,她选了一家上海菜馆——菜品的分量简直比上海还上海。而原来,她的本科也是在香港大学度过——那间在香港除港大之外的七大高校(包括我们工作的大学)口中的“殖民地大学”。听她回忆三十五年前她的香港和她去内地的诸多细节,心中的画面和张爱玲的文章、许鞍华的图像重叠起来。实在惊叹于时间原来已无情无声无息地穿过我面前的女人的身心几十年,而一个人的记忆确是如此顽强微妙。
香港大学梁銶琚楼教职工餐厅窗外,左下角低矮欧式建筑为文学院旧楼
1978年的香港大学殖民地气息浓厚。在教员餐厅可以买免税的外国烟酒,签下的帐从薪水里扣除。佐餐的话,教授们可以要雪茄、要威士忌、白兰地等等洋酒。学生住宿的舍堂也全部套用英国人的做派:仆人每天为居室打扫卫生,整理床铺,舍堂提供的食物也都是英式:早餐必然有一样鸡蛋——多数时候是炒蛋,茄汁煎豆也是不可或缺的。长长的桌子从餐厅一头铺向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