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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没有。当时我一直非常小心地掩藏自己的行为,因为感到很羞耻,觉得它是病态的。那个时候住宿舍,去厕所怕被听见催吐的声音,我就会放抽水马桶的声音来掩盖。但其实我不止一次听到过其他隔间有人发出一样的声音,那个声音我太熟悉了,我知道她一定是在催吐。那时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觉得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另一方面我又没有勇气去见一下那个女生是谁。
现在回头看的话,我觉得催吐的应该不止一个人,当时身边群体的进食障碍发病率应该是相当高的。我本科和硕士念的都是女生偏多的学校,身边人的形体焦虑非常严重,还有同学会吃很夸张的减肥药,甚至出现幻觉。
Q4:那你后来是怎么意识到自己可能得了“进食障碍”呢?
A:其实我一直知道“进食障碍”这个词,也隐隐地有所怀疑,但就是很害怕面对,也不愿意去了解更多。直到23岁那年的夏天,我在一个月内两次在自己的催吐物里看到有血。
我特别惶恐,很怕血是从胃里或食道里来的,怕自己会得食道癌、胃癌。看到血,真的触发了我的求生本能,就觉得我真的得了解一下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件事促使我去搜索这个疾病,那时我才肯承认,我已经处于符合DSM对贪食症的诊断标准的状态很多年了。
Q5:你知道自己可能是贪食症患者之后,有采取什么行动吗?
A:当时我的病耻感实在是太强烈了,觉得自己是一个怪物,没脸跟任何人说,所以只敢从网上买一堆自助的书,自己执行CBT(认知行为疗法)和ACT(接纳与承诺疗法)的疗程。一段时间后病情稍微稳定了一点,我的自信心也增强了一些,觉得自己可能没有那么像一个怪物了,才敢去北医六院看病。
再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治疗,慢慢康复后,我才敢跟身边的好朋友承认其实我有这个疾病。但当时我还挺幸运的,身边的好朋友都给了我温暖和支持。我到更晚一些才告诉爸妈。
但是现在回头看,如果那时我的自我接纳程度能再高一点,能有勇气再早一点跟身边的同理心比较强、能够理解我的人说的话,康复的过程可能会走得更容易一点。我个人觉得,进食障碍很难纯粹靠一个人的力量来康复,我们还是需要从健康的社会关系里去得到支持。
Q6:和朋友第一次坦陈病情的情形是怎样的?当时是怎样一种动力支持着你?
A:可能就是出于一种希望坦诚做自己的动力吧。因为我觉得进食障碍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他们是我那么好的朋友,我希望能让他们看见更完整的自己,而不是把自己的那一部分遮掩起来。
第一次是发QQ说的,当时我还不敢挑我身边的人,选了一个在外地的朋友,发消息告诉他我有贪食症。即使他离我很远,我说完后还是超级忐忑,像要被审判一样,心跳得超级快。我记得他当时回复我的第一句话是,“嗯,你说的就是戴安娜王妃得的那个病吗?”那一瞬间我非常感动。因为当时我有一种误解,就是所有人知道我有进食障碍,都会骂我是变态、会离开我。但他完全没有看不起我的语气,而是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在跟我交流。那个时候,我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没有评判性的接纳。
我后来慢慢接触到一些进食障碍孩子的家长,他们其实很关爱自己的小孩,但是在表达方式上有时会出现评判性的语气,就会容易让孩子们反感。比如有的家长会说:“你努力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好转?”这对康复进程的伤害其实挺大的。
Q7:你也有提到,后来和父母沟通过自己的病情,当时情况如何?
A:我跟父母就这个问题沟通过三次,都是在症状稳定、也就是没有明显的行为症状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