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木心的小说又常常以第一人称来写,总是变换身份,甚而有读者写信来追问个中究竟。
艺术模仿人生,可以任由一只笔纵横上下。而
人生不必模仿艺术,又可保持生命的元气
。都说明清小说充满了生命力,而其间的作者,又多是混居市井的下僚文人,他们吃的喝的都与常人无异,但一双眼睛,一颗心灵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世间百态。
正是在这样的烟火气息里,才有那些旺盛的创作欲
。木心幽居纽约大楼里,临窗而望,下面是异邦人民的劳碌奔波。拉上窗帘,坐到书桌前,提起笔,就一心一意构筑他遥远的故事王国。
这像极了明清那些不成名的小说作者,独坐在喧闹之中,冥思苦想究竟要写出怎么样的小说才能卖到钱。
从左至右依次为:
《
我纷纷的情欲
》、
《
西班牙三棵树
》、
《
即兴判断
》、
《
素履之往
》
但木心当然不是为了钱而写的,也并不是用冥思苦想来写文章的。甫一出国,木心卖画为生。偶然遇到同为出国留学的陈丹青,木心给他看了自己写的一篇文章,陈丹青大惊。
在这个年龄堪比自己儿子的人的“鼓励”下,木心一篇接一篇的写。每次写出得意的文章,总要拿给陈丹青看,有时还大声念,也不管听的人懂不懂。
渐渐地,陈丹青知道了木心的一些往事。从监狱出来时裹在裤脚里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坐牢的时候,用尼采的哲学来救自己。手指断了,不能弹钢琴,也根本没有琴可弹,于是用笔在纸上画琴键“自娱自乐”。
这些都是陈丹青后来才知道的,
木心似乎很少谈自己的往事
。多的是,在大风的纽约街头,他们相约在一个公园,
木心拿出新近写的文章,急急等着陈丹青看完,然后问,怎么样?很好很好
。
陈丹青有时羞愧自己不能给出与文章同等重量的评价。我的脑海里常常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一老一少,在异乡的街头,对着一纸文字,一脸认真,老的那个带着疑问的表情,而少的那个常常是抓耳挠腮。
最后只好各点一支烟,然后少的那个说,这个应该拿去发表!
然后老人眯起眼睛,看着人来人往,说,能发表吗?
我常常被这样的画面感动到。这是为什么呢?
我想是因为这样一种久违了的对文字的尊重感动了我。
我们并不生活在一个敬惜字纸到极端的时代,从前的人们鲜少有能受过完整教育的,他们对文字有着难言的尊重,就算是烧旧东西,也要把有字的东西折成一堆一起烧完,这似乎是一个仪式(阿城《闲话闲说——中国世俗与中国小说》)。
但现在,每年要浪费太多带字的纸张了,而我们每时每刻还在生产数不清的文化垃圾。更不用说,在碎片化阅读的网络时代,有那么多键盘侠在向网络这个黑洞里输出着无数有效无效的句子。
也因此,当我看到有关木心的创作过程的描述时,总会那么感动。《竹秀》(收入文集《哥伦比亚的倒影》)里描述,木心借养病之机来到莫干山,不为别的,只为做几篇文章:《哈姆莱特范论》,《伊卡洛斯诠释》,《奥菲司精义》,
不是什么学位论文,只是想用笔、用文字去理清纷繁复杂的思绪
。
从左至右依次为:
《哥伦比亚的倒影》、
《
温莎墓园日记
》、
《
爱默生家的恶客
》、
《
云雀叫了一整天
》
木心在山中独居,从八月始,直至大雪纷飞。山中寂静,深夜竟然听到雪压断竹枝的声音。期间又有老虎来敲门,终于没进屋,
木心竟然有些失望,转又埋头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