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每一位经典作家在他的浮雕作品上刻画出资本主义的一个侧面,读者需要也只有从这些不同的侧面才能把握资本主义的实质。
与道德含义上的分歧形成对照,学者们接近一致地将
资本主义无休止的创新归因于私有产权的强大激励,以及私有产权为基础的自由市场经济的效率。
在超额利润的诱惑下,资本主义变成了一架创新的永动机。超额利润的意义不再局限于个人和家族奢华生活的享受,而在于满足创新的巨大资金需求,承担创新的巨大风险。企业唯有持续不断地创新,才能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逃脱被淘汰的厄运,诚如熊彼特所论述的,创新不是一项可有可无的业务,而是关系到企业生死盛衰的头等大事。
从早期的远洋贸易、工业时代的铁路与石油,到科技时代的研究与开发,超额利润的获取充满了风险。
投资和产品出售之间存在着时间差,冒险家无时不在高度不确定性的煎熬之中,如果远洋船只被暴风雨摧毁,倘若地下打不出石油,或者新产品不被市场接受,暴利预期等来的将是惨重的损失。高风险要有高回报补偿,与其他经济形态不同,资本主义的特点是纯粹为利润而非消费和物质财富的积累而经营,用钱生钱,钱不仅是手段,也成为了目的,“为伊消得人憔悴”,必要时甚至可以赌上身家性命。
超额利润来自垄断,
熊彼特赞扬市场上的“自然”垄断,视其为创新必需的引擎和孵化器,布罗代尔则抨击官商勾结的人为垄断。发达市场经济的历史似乎支持了熊彼特的垄断必要论,而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的经历证明布罗代尔的担忧并未过时。
虽然私人产权和自由市场为资本主义所必需,这两个要素也早已出现,
为什么现代工商文明迟至十八世纪下半叶方在英格兰开花结果?
根据韦伯的研究,经过十六世纪的宗教改革,资本主义的精髓——个人主义的经济理性逐渐在西欧成为主流,士农工商的社会层级逐渐瓦解,商人在松动和衰败的封建结构中崛起。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诺斯从另一角度进行了考察,在他看来,十七世纪的宪政革命创造了新的生态环境,在法治化的私人产权保护下,商人的理性经营指向了资本积累、技术与组织创新,即美国经济学家奥尔森所说的“创富型资本主义”。
中国古代商人同样具有经济理性,盈利的冲动引导他们将资源投入维护和发展与官府的关系,滋生
“寻租或分利型资本主义”。
创富还是分利,经济理性永远选择阻力和成本最小的道路,
政治制度就成为十字路口上的资源流向的指挥灯。
资本主义的大规模拓展离不开政治变革,诺斯的见解应该说较韦伯的更为深刻。
在开放的市场经济中,不仅商人做着资本主义的发财梦,底层人士也可以白手起家,通过自己的努力,上升到社会金字塔的顶端。尽管塔顶只能容纳少数人,通道始终对所有人敞开。如果商业资本主义和金融资本主义还依赖家族的遗产和荫庇的话,上个世纪的工业大亨和当代的技术新贵很少出自商贾世家,他们自己的人力资本,也许还有运气,是决定事业成败的关键。石油巨头洛克菲勒从学徒干起,科技奇才乔布斯出生即遭遗弃,养父母是蓝领工人。不仅富贵可自寒门出,同样值得注意的是,资本家的后代往往风光不再,快速更新的技术令父辈的辉煌企业转眼间变为明日黄花。
“富不过三代”是资本家的失败,却是资本主义的成功。
产品、技能、知识、思想都可转化为资本,“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的主人。创新和创业不问出身、人种、贫富、地位高下,只要具备增值潜力就可走上资本的神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