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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北平图书馆,作为国立图书馆,买下一样不算流到国外!郑振铎问该馆愿不愿意收购,结果北平图书馆也说金额过于巨大,实在是无力负担。
那么,这一切就都陷入绝境了吗?
此时,“教育部”部长陈立夫来电,称愿意买下,请郑振铎再去询价。郑振铎赶赴苏州,终于把价格讲到了九千元。可是战时汇款艰难,而孙某那里非要在两周之内交割。
很快时间就到了,“教育部”的钱还没有到,郑振铎必须先行垫付。那么钱,从哪里来呢?
郑振铎想到了自己工作的大学,暨南大学尚且有一笔办学经费在商学院院长程瑞霖处,那么程院长是否愿意给出这些钱呢?别忘了,还有那么一大批学生的学习和生活需要负担呢!
当他一再忐忑地见到程瑞霖的时候,想不到程瑞霖见他多日未睡,为书烦忧,爽快地把钱借给了郑振铎,终于拿回了这套戏剧研究难得之宝。
郑振铎尽其一生都非常感谢杨寿祺的介绍之情,说
“与之交易二十余年,向来不大讨虚价”。但是据后来的学者研究,却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
原来分成两半的《古今杂剧》,属于唐某的一半早就卖给了书商潘某,而潘某与郑振铎本就认识。属于孙某的一半则是杨寿祺和孙某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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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
杨寿祺为什么跟郑振铎说书还在唐某处,而不在潘某处呢?因为潘某给这套书只开价两百元,如果郑振铎知道书在潘某那里,可以直接去联系潘某,就没有给杨寿祺和孙某坐地起价的机会了。
等到了两人从潘某那里收全了《古今杂剧》后,就把价格从三千涨到了一万。
这是
“向来不大讨虚价”吗?可是事情又不能这样算。《古今杂剧》改变了元曲研究的面貌,为中国戏剧和文化史带来了一座难得的宝库。
当时的一万元,也许看来是溢价数倍,但是在今天学者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杨寿祺诚然是一位精明的商人,可是看到郑振铎为国聚书殚精竭虑,也深为感动,所以后来也曾尽力帮助郑振铎在抗战期间收购古籍。
一饮一啄,脉脉回响,不绝如此。
在那个时代,孤胆英雄是要不得的,郑振铎并不是燕双鹰,为国聚书需要更多人的力量,才能和日本人以及美国人的群狼战术相对抗。
郑振铎邀请张寿镛、何炳松、张元济、张凤举四人秘密筹组
“文献保存同志会”,拯救江南藏书。
张寿镛
是明末著名抗清民族英雄张煌言的后裔,曾任晚清苏州知府和民国财政部次长、政务次长等要职,创办了上海著名的光华大学,即现在的华东师范大学和西南财经大学的前身。
何炳松
是著名的历史学家,也是暨南大学的时任校长。
张凤举
是中法大学教授,著名小说家,也是早期的鲁迅研究开创者之一。
张元济
更不用说,前商务印书馆总经理,被日军焚毁的东方图书馆就是他创建的。此外,他也有另一桩锥心之痛。
湖州
陆心源
曾创建著名藏书楼皕宋楼,所谓
“皕”是由两个“百”字拼成,为何取了这样一个怪名字?原来陆心源此楼藏有两百部珍贵宋版书,故以此命名藏书楼,后又有《皕宋楼藏书志》一百二十卷,笔者曾将其整理出版。
晚清末年,陆心源身故,其子陆树藩欲发卖其父藏书,张元济几经议价,筹得款项,前来购买的时候,却发现陆树
藩
竟然已经把皕宋楼藏书卖给了出价更高的日本静嘉堂。
张元济扼腕叹息,久不能语。所以,他不希望江南藏书重复皕宋楼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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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振铎、张元济、张寿镛
为他们聚书提供经费支持的是已经迁往重庆的中央图书馆。原来,郑振铎虽然为此事联系的“教育部”,但是“教育部”本身要负责沿海高校西迁事宜,经费有限,很难拿出那么多钱来买书,所以找到了“中央图书馆”。
那时,中央图书馆有一笔钱来自庚子赔款的英国退款,数额为一百万,原本专用于建设大楼。“教育部”去游说“中央图书馆”,现在打仗了,后面货币必然贬值,等到胜利回到南京,这一百万就不剩什么了,不如现在拿出来购书,也算是得其所哉。
“中央图书馆”答应下来,派著名军事理论家蒋百里的侄子蒋复璁前往上海联络,开展工作。
当然,和其他四人相比,郑振铎最年轻,所以在外面跑书购书的担子,也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这是一场速度的较量,文献保存同志会先是拿下了常熟的铁琴铜剑楼藏书,可转眼间常熟翁心存藏书、沈知芳粹芬阁藏书又被对手获取。除了购书之争,郑振铎自己的人身安全也陷入了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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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熟铁琴铜剑楼旧影
那时候的上海,谁不是处在危机之中呢?《社会日报》的负责人蔡钧徒被日伪杀害,首级被悬于法租界总巡捕房对面的电线杆上;
沪江大学校长、抗日志士刘湛恩被暗杀;
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郑蘋如,为了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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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特务头子丁默邨而牺牲;
他曾兼课过的社会科学讲习所的学生王元龙、陈明都牺牲在抗日的游击战场上。
就连他自己,也多次在租界中遭到了日本特务清水董山的追捕,差点儿被堵在了书店里,幸亏伙计灵活应对才让他逃出生天。鲁迅的遗孀许广平被日本人抓去,想拷问出文化界的抗日志士名单,甚至都上了电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