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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去拓展这一系列问题,汤浅孜孜不倦地打造异世界的征程早在1997年就开始了——在早期与田中达之,森本晃司合作的作品《音响生命体NOISEMAN》中,负责人设、世界观、场景并担任作画导演的汤浅以新颖的造型设计为这部短片加强了它的异界感,这是一个与音乐息息相关的世界,在短短的十五分钟之内,它打响了和谐音符与不和谐音符之间的战争,最终,人类回忆起美好的音乐将噪音人打败。
这个故事的起转承合可谓是老配方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是其中关于噪音人的设定、短片中刺耳且极具疾走感的配乐。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关于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亦只有一个人类走出困境的故事——但是关于它们的诉说方法,又如恒河沙数,倘若将叙述者换为庵野秀明,他也许就在这个故事中以反常的构图与逆光来讲述人的自我与丑陋,而在这场叙述方式的探寻之中,汤浅学会的也许是以更迷蒙酷烈,夹杂着哀伤的故事去倾吐他见到的痼疾。“如何让观众再不厌其烦地听一遍这个故事”是所有优秀导演的必修课。
再如2008年汤浅出品的剧集《海马》,它以记忆为切入点,探讨在记忆可以被数据化、置换、交易的情况下,如何界定生与死?这个设定是汤浅基于日本尊严死的现状对生死展开的讨论,汤浅认为当记忆消失时,人的本身就死亡,汤浅拔高并放大记忆的作用——作品的深度离不了它给出的恐惧,令我们惶惑的是,在这个唯记忆马首是瞻的世界中,如果记忆缺失了,我们爱着的对方还是对方吗?在这样记忆会被随时更改的恐惧中,我们怎样去爱呢?这些惶惑随着作品埋藏的其他枝丫一起催促观众进行思考。
汤浅自己提到,这部动画的设定需要观众反复多看几遍才能沉入这个世界,他在前期埋下了许多伏笔,可惜由于集数的限制,没有完全用上。体谅到汤浅是油画出身,对于脚本设定的掌控力有些薄弱,如在此前的作品《兽爪》中,被他认为“理所当然”的情节在观众看来仍需要靠自己的想象来完善它的逻辑。从另一个角度上看,汤浅也相当于为观众设定了门槛,在观众选择汤浅的同时,也是汤浅为自己选择了观众。
在温习完汤浅之后,让我们回到那个最初的问题:汤浅在自己cult、疯狂的风格中给主角播撒了什么样的希望?在汤浅的作品中寻找爱,更像是在寻找带着一丝诡异的黑暗中涌进的光明。除去《猫汤》中已定调的沉郁,其他作品给出的答案是友情、爱情最终会成为主角的救赎。这些故事在悲喜沉浮中尘埃落定,但汤浅的故事并没有结束——
2017年,汤浅政明带来两部作品。其中一部就是《四叠半神话大系》的姐妹篇《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以下简称春宵)。对于看过《四叠半神话大系》的观众而言,汤浅在其中埋下的彩蛋总算于今年得以在大银幕上观看。
这两部电影都改编自森见登美彦的作品,创作背景同是在京都,汤浅不少的作品是通过改编而来,《春宵》对于他来说应该是得心应手了。在改编《四叠半神话大系》时,汤浅考虑到要以极具张力的画面与极快的语速去还原少年脑海中的想法,当汤浅要表现“我”时,会用许多拔高“我”个人的手段,好比更夸张地去展现地平线的弧度,人物逼向镜头,以达到强调个人的效果,渐渐地,在这一系列的絮语中,那些属于语言的、镜头的、不断重新更替的设定令你逐渐意识到剧情在受着本人的操纵,在最终话,主人公于杂糅、压抑的画风中反复推倒墙壁,并成功逃出自己的四叠半空间。至此,汤浅的任务也已达成:借森见登美彦作品的壳,放入自己的影子。
再将目光投向《春宵》,今次汤浅将面临的挑战是,森见登美彦的原著并非别具动感,在这种情况下,作者在文本中表现出的语言趣味该如何转变成绘画,又该如何结合其他视听表现出来?《春宵》作为姊妹篇,不再以排山倒海的碎碎念压倒观众,按汤浅的说法,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关于“缘”的故事,以此献给不期而遇的人。
汤浅在《春宵》里再度玩起了时间轴的把戏,它的线条继承了《四叠半神话大系》中的流线型风格,汤浅曾说动画最大的魅力在于运动,而他在《春宵》中,动感也在“食物通过喉咙时伸长的身体”、“跑步时下半身长度的改变”中得以体现。
要说起线条的渊源,要要追溯到亚细亚堂时代的名作《蜡笔小新》,曾参与其创作的汤浅也习得了它的线条、以及人物柔软的动作,并将其发挥在自己的作品中。汤浅力求运用简约线条的夸张去表现人物的心情,这看似是站到了《兽爪》、《乒乓》所呈现的粗犷线条的对立面,其实在他所有的作品中那份以最简约的手段达到最夸张的意图是殊途同归的。
与真人电影相比,动画电影的优势或许正在于恣意构造纸上的王国、并相对省力地去达成现实之不可能。这优势简直是为汤浅丰富的想象力而生。
汤浅带来的另一部作品是《宣告黎明的露之歌》(以下简称宣露)。相对而言,汤浅解释这是一部kids+family的电影,这部作品中汤浅式的疯狂被削弱了,忆及许多日本观众对《兽爪》的评价,汤浅自认他比较克制的暗黑画风却被评价为过于疯狂,想必他的内心也是五味杂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