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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 成:不为权贵唱赞歌,只为苍生录人话

学人读书  · 公众号  ·  · 2025-05-22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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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920–2009 )认为 口述历史并不是一个人讲 一个人写就能完成的,而口述部分只是其中史料的一部分而已 。一 般而言,大学者的口述史料大概有百分之五十、六十;非学术人士的口述史料只有百分之十五、二十左右。 他感叹,除了访问前的案头准备工作与访问过程的不易,访后的录音 “‘ 回放 play back)、誊清 、校对、节删、增补、考订等等,麻烦是搞不尽的 唐德刚 的第一个受访人胡适 试了一下,便说这是个 professional job(专业性的工作),不是个amateur(非职业或 玩票的 )可以承担得了的

访谈结束后,主访人必须将录 音、录像和笔记转为逐字稿。即使是有经验的主访人或对该段历史有相当了解的录入者, 需要六小时将一小时的录音转为文字。如果遇到难懂的口音、方言或外语,则需要更多的时间。然后,主访人在不改变受访人原意的原则下,再将逐字稿整理编辑成条理通顺、具可读性的访问纪录。整理过程中,主访人还必须对受访人口述中涉及的人( who)、时(when)、地(where)、物、事(what)加以必要的考证。在理想的状况下,主访人还应该回访受访人,并请其确认口述纪录。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工作后,口述访问才转化成为口述史料,最终存入档案馆或图书馆,或以出版及其他方式公开,成为公共历史资源。

为什么要做口述历史?


历史学家傅斯年( 1 896–1950 )于 1 928 年创建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撰文指出现代历史学的根本在于 “史料”,而非传统的“著史”:“ 历史学不是 著史: 著史每多多少少带点古世中世的意味,且每取伦理家的手段,作文章家的本事。 ” 他强调:“近 代的历史 学只是史料学 ……一分材料出一分货,十分材料出十分货,没有材料便不出货 ” 因此,现代的历史学者不是书斋中捧读经史子集的传统文人,他们必须“ 利用自然科学供给我们的一切工具,整理一切可逢的史料 ”。他提出一个在当时有些惊世骇俗的观点 “我们不是读书的人, 我们只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

其实在此前一年,傅斯年欧游七年后甫返国,就已经提出: 我们要打破以前学术界上的一切偶像,屏除以前学术界上的一切成见!我们要实地搜罗材料,到民众中寻方言,到古文化的遗址去发掘,到各种的人间社会去采风问俗,建设许多的新学问! 在傅斯年眼中,理想的历史学者是走入田野、深入民间的实践者。

傅斯年

近百年后的今天,傅斯年关于打破偶像、屏除成见、深入民间、到民众中去寻找材料的吶喊依然振聋发聩。如果我们相信历史学就是史料学, 一分材料出一分货 ”,践行“用一切工具,整理一切可逢的史料”,我们就没有理由独尊某一类史料,而偏废其他史料。

研究现代史,我们如何能够片面依赖书面史料,却忽略亲历者的声音?又如何能够口口声声说要研究 “底层”的历史,“给无声者声音”,却只是依赖官方文献或精英书写,而无视每天都在逝去的活生生的历史亲历者?

口述历史作为一种与文字史料并行的研究方法,正是傅斯年史料学精神的现代实践。口述历史绝非 有可无的补充材料,而是我们研究历史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今时今日,没有历史学者会质疑档案材料在历史研究中的重要性与必要性,但对口述历史,却仍有诸多质疑。 在下文中,我将首先探讨口述历史最受争议的第一个特性 ——真实性问题,然后分析其他七个特性,以此说明口述历史为何重要,而且必要。

口述历史的八个特性: 1 真实性、 2忠实性、3完整性、4公共性、5不可复制性、6 个人经历的独特性与普遍性、 7第一人称视角鲜活性、 8 平民性。


一.真实性


正如法国历史学家马克 ·布洛克(Marc Bloch, 1886–1944)所说:“即便是最天真的警察也知道,不能尽信证人所言。同样的,众所周知,对历史证据不能照单全收。” 里奇强调:“口述历史的可靠性,或不可靠性,与其他史料无异。没有任何资料是完全可信的;所有资料都必须与其他证据相互比对验证。”

马克思主义史学家 翦伯赞 1 898–1968 )在 1 946 年断言 政府的文告是最不可靠的史料,因为历代的统治者都是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好话说尽,坏事做完。但是有了琐言一类的杂史 则民间言语 …… 最为可信。 此言显然矫枉过正,但也提醒研究者必须对任何史料都保持警觉。正如中国当代著 名口 述历史专家 小群所说 正史未必是信史,野史未必不是信史

口述历史面对最常见的质疑就是对其真实性的怀疑。人们常问 “怎么能保证这么老的受访人说的都是真话呢?” 其实这是外行的问题,提问者显然没有做过口述历史。首先,人们常常低估老人的记忆力。也许他们记不清——或原本就不知道——事件的准确日期,但往往记得人名、地名、事件过程细节,而这些信息往往可以与其他材料互证,最终得以确定日期。譬如,陈炳靖回忆,日军曾将其从上海江湾战俘营移送至南京老虎桥监狱。在狱中,他没有日历,也不能写日记,并不 清楚 转移的准确日期。 2 024 1 0 月,我到东京的 日本防卫省防卫研究所史料 室查档案,在闭馆前半小时打开当天申请的最后一个卷宗 —— 上海俘虏收容所 全俘虏名簿 》。厚厚名簿 的最后一页赫然出现 Chen Ping Ching (即陈炳靖) 和他从上海移送至南京 “支俘监狱”的日期: 昭和 1 8 年( 1 943 年) 1 2 5日(第3 78 页)。此案例说明,口述内容常常在访问后的查证过程中或出版、公开后被其他研究者证实或充实。

本书的五位受访人, 受访时 都已 年逾九旬 ,但从访问纪录的细节程度可见 他们的记忆力依然惊人。赖恩典充分的准备和详尽的访问提纲 有效地 激活了受访人的记忆。 我的一百多位受访人中,最年长者是 1919 年出生的抗战译员洪光煃。 2 023 年受访时已经 1 03 岁高龄,但他仍能一 不差地背诵《古文观止》 篇《左传 郑伯克段于鄢 》,准确讲出远征军强渡怒江战役中美军顾问的姓名, 清晰描述战后在钱塘江维修河堤、 1 949 后在大西南修建铁路的技术细节。这样的受访人可谓 “天选之人”,其记忆力胜过 许多 年轻人。口述工作者的主要挑战,是及时找到这样的受访者,而不是 先入为主地 质疑老人的记忆力。

如前文 “什么是口述历史”所述,从口述访问到形成口述历史史料,必须经过 访前 准备、 访问中追问 访后 考证、整理与编辑 等多个严格步骤 ,其真实性应该有相当的 保证 与死的文献史料相比,由活着的亲历者与历史研究者共同探寻、经考证而成的口述历史,其可信度反而可能更高。中国电影人口述专家黎煜强调, “由于口述对话现场对质的特性,具有历史背景知识的采访人同时充当了检验员……他 是对话者,也是历史事件真伪的第一个甄别者。 可以说,具备史识、史才的主访人能有效地辨伪、勘误, 从而 提升口述历史的准确性与价值。

黎煜把口述中常见的不真实内容分为四类: “伪”(故意造假)、“误”(记忆错误)、“虚”(基于事实基础上的夸张夸大)、“隐”(隐瞒或不愿讨论某些问题)。首先,受访人会不会故意造假、撒谎呢?黎煜相当肯定地回答:“他不敢。” 面对有备而来的主访人拿着“长达万言”的访问提纲,在对谈中表现出对史料的充分掌握,受访人“不敢亦不会在采访人面前实施道德欺骗”。 假如受访人故意撒谎,在主访人的追问下很容易被戳穿。在此情况下,主访人也应当终止访问,因为故意掺假的口述还不如没有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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