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父母双方的基因组都会促使对方不停加速分泌强效的激素,因此只要一方的基因失败了,结果对母亲和胎儿来说都将是场灾难。只有在父母的基因型以正确形式互相平衡时,才会有胎儿的正常发育。正如一场拔河比赛,如果一方丢掉绳子,两方都会栽倒。这也是哺乳动物不能无性繁殖,以及克隆哺乳动物如此困难的原因所在:哺乳动物的发育需要父母两方的基因组进行精细协调才能达成。走错一步,一切都前功尽弃。
当然,食母蛛这类终极母亲不需要担心这件事。她不会有第二次繁殖,所以没有必要抑制自己的后代。但大多数哺乳动物母亲不止繁殖一次,而且经常是跟不同雄性进行繁殖。单单这个事实就确保了父母两边的基因组会互相抗持。你可以看到贯穿哺乳纲的这场隐秘战争所带来的悲剧后果。然而,哺乳纲中只有一个物种能将血腥残忍上升到真正骇人的地步。
对于多数哺乳动物,即便有潜在的冲突存在,怀孕期间的生活还是几乎正常的。它们逃离捕食者、捕获猎物、建设家庭、防守领地——怀孕期间都能做到。就连分娩也很安全:它们在分娩过程中可能会露出痛苦表情,或是流一点汗,但这通常也是其要承受的最痛苦的事了。也有例外。例如鬣狗(Hyena)母亲,她们分娩时胎儿要经过其体内一个不实用的阴茎状的结构,大约有18%的小鬣狗会在母亲第一次分娩时夭折。但就算是对鬣狗,怀孕本身也极少有风险。
如果来看灵长类动物,情况就不一样了。灵长类胚胎有时会在输卵管而不是子宫内着床。这种情况发生时,胚胎会残忍地凿开一条通道,尽力寻找最丰富的营养;结果便是“血染成河”。而在类人猿中,则更具危险。我们这里就开始见证可能是最为凶险的怀孕并发症:子痫前期(preeclampsia),这一神秘疾病的典型症状是高血压和尿蛋白排出。子痫前期在全球孕妇的死亡原因中占到大约12%。但这还仅仅是人类怀孕问题的开端。
在一份折磨人类的生殖疾病名单中,开头可能是:胎盘早剥,妊娠剧吐,孕期糖尿病,胆汁阻塞以及流产……后面还有很多。总共有大约15%的妇女在每次怀孕期间都会遭受有生命威胁的并发症。远古时代没有医疗,负责采集狩猎的女性有超过40%从未活到绝经期。但即便有现代医疗的帮助,全球每天仍有大约800名女性因怀孕而丧命。
这样,我们就留下了一个谜团。这场促使子宫成为战场的基础基因斗争,在无数物种中都意外出现:战争爆发,目的仅仅是让母亲们能与不同父亲产下不同后代。但这在大自然里是一种常见的生殖安排,而且正如我们所见,这并不会导致其他哺乳动物产生如此多的问题。为何单单我们人类这么不幸?这和我们其他的非凡特征有关吗——比如我们那无与伦比的大脑发育?
在多数哺乳动物中,母亲的血液供给都与胎儿保持隔离以保证安全。母体通过一个过滤组织向胚胎传送营养物质,母体是控制着这个过程的。母亲是一位暴君:她只向胎儿提供自己挑选的东西,使她能够在孕期基本不受父亲那一边(基因)操控的伤害。
在灵长类动物和老鼠中,情况有所不同。入侵的胎盘细胞一路上消化掉子宫内膜的表层,刺穿母亲的动脉壁,一拥而入,把动脉血管再造成适合胎儿的场所。未怀孕时,这些微小、扭曲的动脉呈螺旋状分布在子宫壁的深处。入侵的胎盘细胞使这些血管变麻痹,无法再收缩,然后给它们打满生长激素,使其体积扩大十倍以捕获更多的母体血液。这类胚胎细胞太具侵略性,以至于这一细胞群常常会在母亲的余生还继续存活,并迁移到母亲的肝脏、大脑或其他器官里。关于母性,有件事可能几乎没人告诉你:它把女人变成了基因嵌合体[2]。
也许这种巨大的血液供给规模,解释了为何灵长类动物会拥有大出普通哺乳动物5到10倍的大脑。从新陈代谢方面来说,大脑是极为昂贵的器官,其发育绝大部分在出生前便已完成。不然胚胎又如何供应大脑这么庞大的需求呢?
我们所见的年幼灵长类动物中那非凡的大脑发育,其关键原因是由于对母体血液毫无束缚的获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