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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嘻哈?北京有丹镇 | 正午

正午故事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12-08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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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学之后,黄硕没事干,就在家试着写歌,玩说唱。他下了个叫Cool Edit的录音软件,用破麦克风录歌,发到网上。全都是又冲又硬的风格,歌词里有很多脏口。后来,他在网上结识了几个同样玩说唱的年轻朋友,花在说唱上的时间就更多了。


黄硕仗义,人缘很好,身边跟着一帮兄弟。过个生日得分三拨,一伙人成群结队上台球厅,直接包五个案子。他第一次演出,光他朋友就去了七十几个。

梁维嘉初三就知道黄硕。他去上厕所,撞见黄硕和几个哥们儿在里面抽烟,一圈人传一根,一人嘬几口。后来发现两人住一个院,就熟起来。

梁维嘉是从黄硕给他的50Cent的《The Massacre》开始听Hiphop的,他很喜欢这种音乐的激烈、直接。他有记日记的习惯,写着写着突然想试试写歌词。他从黄硕那儿了解了一首歌基本的结构框架,写了一首《The Beginning》,意思是,这是他做说唱的开始。第一次演出他紧张得腿软,想回家,鼓足了勇气才站上舞台。梁维嘉以前有点结巴,在人前说话挺怵的,声调都不敢抬。他不是个自信的人,是在写了很多歌,有了足够的舞台经验后,才愈发笃定,自己真能走这条路的。


在Section6,黄硕唱《独立日》,一首往死里躁的街头造反的歌。“所有我的哥们儿,今天跟我一起躁!让你知道我的说唱,就是一杆炮!”王波在一旁特别激动地指着他,“这小子牛逼!”

有Battle比赛的Hiphop活动,参赛选手是免门票的。张千总是一个人来比赛,一个人看演出。他的成绩很好,在圈里有了名气。张千是表演专业的大学生,瘦长瘦长的,身形单薄,脸也单薄,看上去形单影只。他总是自己呆着,写词,说。2008年他大二,第一次参加Battle,一开口就蹦出股谁都看不上的张狂劲儿,把大伙都惊了。其实那时候他已经自己练了四年Freestyle。张千给自己起名Big Mirro,很长一段时间里,Hiphop是他唯一的知心朋友。

另一个学表演的小伙子是刘锐。刘锐是那种挺随和能互相岔的朋友。但对认定的事非常较真。比如,表演课上的一句台词:“你和我的妻子在干嘛?你们在做爱。”他说“做爱”不对,应该用“性交”,因为剧情里的两个人刚认识,没爱成那样。就这两个词,他和表演老师较了一个学期的劲。以至于期末的汇报考试,老师没让他演。刘锐努着劲考上中戏,结果挺失望的。入学时,学校给新生每人发了一提箱六十本国内外经典剧目台词,有人没几天就给卖了。女同学成天化妆、拍照,发个状态都是“今天本小姐又花了三千”这种。男同学就泡夜店和KTV,天天傻喝。刘锐想,这一天天的都干嘛呢。

有一回,Section6人到得特别齐,所有人都喝了太多酒,台上的哥哥们玩疯了,传递麦克风一个接一个Freestyle。王波拿到麦,跨在舞台沿,说得非常强烈。刘锐在最前排,和着他的节奏使劲跳。台上台下照着脸,一个抻脖子,一个玩命蹦。突然,王波伸手指向刘锐:“你,上台说一个!”刘锐把书包一扔,蹦上台,握起麦说了一段。哥哥们拎着酒瓶,走过来跟他击掌,勾着他的脖子乐。那是他第一次登台,亢奋得心砰砰跳。

Hiphop是生活里快乐的那部分。去看场演出就像透了一大口气,回到学校又低落起来。刘锐在这种状态下写了第一首歌。后来有一回在现场,他去跟张千搭话:“千儿,我也是学表演的,咱俩同行,应该组一组合,名儿我都想好啦,戏疯子,Krayzie Actor!”

艾迪是中俄混血儿,他有一双深邃干净的眼睛。艾迪所在的组合叫地铁,Metro Clan,缩写是MC。在Section6现场,艾迪是把人群搅热的人。音乐燥起来,他就带头蹦进人群,左冲右撞地打个转,一帮孩子满场乱蹦乱跳。


艾迪和地铁的另一个成员小心合租的屋子是个据点,几乎全北京跟Hiphop有关的人都去过他家。那是在芍药居的十五平方米开间,屋里摆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两个沙发,几乎没有站的地儿。一张很小的书桌上摆着电脑,和豪掷七千五百块买的声卡、麦克风和音箱。墙上的吸音棉是有一天艾迪喝多了,在垃圾桶边捡回的一堆沙发棉。每天都有十几个人在这儿过夜。一屋子人好像不用睡觉,喝大了听歌,聊Hiphop,有时聊得很深,有时就是放着伴奏,写词录歌。

2012年8月25日,Section 6八周年,糖果三层人挤人,所有人都在。王波唱:“Who killed Hiphop”。一千人举起了手。

这年年底,艾迪和在演出现场认识的青海姑娘美朵在一起了。美朵从小跟着哥哥听Hiphop,2010年如愿考到全国Hiphop最好的城市——北京。美朵是个温和亲切的姑娘,笑容甜美。但说唱的时候,她的嗓音透着狠劲,很有力量,和艾迪阴暗凶狠的嗓音合拍。她和艾迪一起录歌。两人用Odd Couple的名字合作出了一首歌,成了情侣组合。

Odd Couple出了两首歌,没赶得上在Section6演出。从2013年开始,Section6已经不再固定办了,隔几个月才突然来那么一场。2014年8月,艾迪离开北京回到俄罗斯服兵役。等到2015年底他回到北京,一切都变了。

南方热闹起来,冒出好几茬他之前从没听过的说唱歌手,穿窄窄的裤子。突然一垂头,两胳膊向斜上方挥,打出一个dab手势。北京安安静静的,除了阴三儿的15首歌下架,没别的消息。好像整个圈子都没了。

Section6停了,梁维嘉想,估计是大哥们扛不住了,大家都过得挺难的。每年过年,王波会招呼大伙开会,商量这一年的演出计划。原先是一大帮二三十个,老资格的哥哥们都到,后来,饭桌上只剩下他和黄硕这几个了。开的都是空头会,说完事喝酒,散了伙各自生活。

没人指望用音乐挣钱。他们都不小了,得找自己的出路。张千签约开心麻花,全国各地跑话剧巡演。刘锐忙着毕业考试,接着去拍电影,一进组,人就消失了。

梁维嘉很苦闷。他保持着一两个月一首的出歌频率,每周跟乐队排练。但写了一大堆歌,自己都快饿死了。除了说唱他什么也不会。毕业那年,学校安排他在酒店实习,他干了三天就跟经理闹掰了。之后就混,穷到活不下去了,就找个导购、促销之类的兼职救一救。有时候去看他爸爸,到点了还磨蹭着不走。他爸就明白了,“又没钱了吧”,甩过去一千。他拿着钱走出去,心里的滋味没法形容,太苦涩了。

2015年,他跟家里借了几千块钱,和黄硕合伙开了一家爬宠店。刘锐他们有时去店里玩,几个人就商量,太久没演出了,要不把北京同一拨这小十来人攒一块,自己办一场吧。

刘锐在英国一个厂牌的合集里听到一首《London Dungeon》,很好听。他查“Dungeon”,是地牢、地下城的意思,就跟大伙说,“这词好,特稀,咱们就叫Dungeon Beijing”。

2016年1月17号,Section 6出来的哥们儿终于又在愚公移山演了一场“Dungeon Beijing”。演完每个人分到了几百块钱,大家都很满意,觉得应该把它做下去,做成一个厂牌。


演出的感觉真是太爽了,从腹腔到喉咙都是通的。演完一身汗,特痛快,想赶紧来瓶啤酒。


2017年Section6河南巡演洛阳站王波、丹镇北京和观众合影,那天是黄硕生日。


ODD COUPLE。艾迪和美朵。


张千


3

黄硕有一套录音设备,特别简陋,电脑边上一块声卡,书桌旁立一根杆架,架一个六百块钱的麦克风,吊着一副大耳机,都使了好些年。录音混音技术是他自己一点点琢磨的,野路子。黄硕是爽快人。朋友找他录歌,他就说:“来吧,瓷!”刘锐、张千、梁维嘉都来他家录歌,录出不少比录音棚录的听着舒服的东西。他能用低端的设备做出中端的质量。他有点儿得意地笑:“真正的Underground就是用穷东西干牛逼的事儿。”

他的音乐风格是硬核。硬核的表达比其他风格更加激烈,它一定是反流行的,更重内容和态度,弱化音乐性,强调力量感和煽动性。“硬核是这样的”,黄硕击出一个拳头。

第一次击出拳头是读小学时。黄硕小时候挺乖的。但老实孩子招人欺负。他挺蔫儿的,自己憋着委屈。直到有一天又挨打,他终于给逼急了,怒气冲头还了手,一出手居然把坏孩子打哭了。以后就搂不住了,老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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