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因此,提高中国的家庭消费率有三条路径:提升家庭收入占比、降低购房支出、减少储蓄率。但要看到这些都是表面症状,背后的根源在于土地财政。
首先,在收入分配上,中国公共部门收入中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土地出让金(2018-22年占GDP的8%),这部分收入最终由购房者支付,从而挤占了相应的消费。家庭收入偏低的另外一个原因在于金融投资收益较低,一方面是家庭财富过度集中于房地产;另一方面在于融资过度依赖土地和政府信用,对资本市场发展产生了一定抑制。
其次,购房支出占家庭收入比例偏高,原因在于土地财政下,住房用地供应受限,使房价相对于收入偏高。根据第三方机构Numbeo的统计,全世界房价收入比最高的十个城市中,中国大陆占了三席(北京,上海,广州)。
第三,扣除购房后,中国家庭储蓄率仍高。土地财政的底层逻辑,在于地方政府通过基建投资来推动土地升值,以获取更多的土地出让收入,从而进行更多的基建投资。在这种激励机制下,地方政府更倾向于基建投资而非社会福利。以医疗支出为例,中国家庭的自付比例高达35%,高于OECD国家平均的19%。由于缺少完善的社会安全网,中国家庭需要为养老,医疗和教育储蓄更多资金。
需要看到,这类长期预防性储蓄和前面提到的短期储蓄不同。居民增加短期储蓄是由房价调整和就业下行等周期性因素导致的。一旦房价企稳,就业回暖,人们会减少储蓄,增加消费。但除非社会福利体系显著改善,家庭仍将为未来不确定性储蓄。
去地产化的改革方向
自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引入的“土地财政”,在历史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在税收能力和资本市场都相对落后的背景下,土地财政动员大量资金投入基础设施,与全球化共同驱动中国经济奇迹。但也要看到,土地财政导致了家庭收入占比偏低,房价偏高,社会福利支出不足,使家庭消费率长期偏低。
三十年后,中国已建成发达的基础设施,而税收能力和资本市场也有长足显著进步。如果想真正提振消费,需要告别土地财政,转向财产税和更完善的所得税体系。这将提升家庭收入占比,降低购房支出比重,并激励地方政府增加社会福利投入,从而减少家庭储蓄、增加消费。
此外,土地财政下房价过高,有房者资产升值,而首次购房的年轻人负担沉重。若将土地收入视为隐形税收,消费倾向更高的年轻群体面临更高税率。因此,财政从土地转向税收,不仅符合公平原则,还将使消费倾向更高的群体有更多资金用于消费。
常见的误区:长期问题短期化,整体问题碎片化
回到本文的核心观点:提振消费的关键,短期在于稳定房地产市场以稳住总需求;长期在于从土地财政转型,从根本上提升消费率。
在这一过程中,需避免两大误区。首先是长期问题短期化:因为“去地产化”是长期目标,便忽视短期稳地产的必要性。近年来的经验显示,虽然家庭购房支出下降,但房价下跌带来的财富损失,加上总需求走弱带来就业市场偏弱,导致人们增加短期储蓄,消费反而变得更弱。其次是整体问题碎片化:只看到表面的症状而非根源,虽能治标但不能治本。只有通过新一轮财政改革告别土地财政,才能推动中国经济从投资驱动转向消费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