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麦克纳马拉是个非常强势的国防部长,此时他感到来自北约内部的阻力很大,特别希望国内尤其五角大楼内减少阻力。因此,他更加注重基于数据的系统分析方法,而想方设法取缔净评估委员会。1964年12月他在向肯尼迪的继任者约翰逊总统的建议中说,净评估委员会的这些研究都已过时无用,因为它们不能“为规划指导纲领提供基础”,相比于国防部和参谋长联席会议的主要功能,其贡献显得有些边缘化,是终止其运作的时候了。
最终,约翰逊总统接受了麦克纳马拉的建议,并于1965年3月18日下令,解散了已经运行十几年的净评估委员会。
10.重启国家净评估的努力受挫。
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数十年之后,学界都认为解散净评估委员会与终止其相关活动运作,其实是“一个很坏的决定”。因为,类似净评估委员会的机构组织不仅在当时非常需要,而且此后依然非常需要。有学者就举证说:当时军方领导人站一边,政府文官战略家们站在另一边,而净评估委员会居于两者中间,文官战略家和军方领导人都颇有微词,其实潜在的根本问题并不是兵力结构问题,也不是资源或净评估委员会的方法论问题,而在于“控制反应策略”本身,在于净评估的结果与麦克纳马拉的政治决策相左。因此,尽管约翰逊一纸之令解散了净评估委员会,麦克纳马拉也宣布了“净评估之死”,但是净评估已经在人们心目中打下了深刻的烙印,“死而不僵”、挥之不去。
就在此后不久出现了三个情况:一是国务院注意到亚洲一个新的核力量——中国正在出现,开始寻求就由此可能带来的威胁进行评估;二是随着美国试图重启与苏联的武器控制谈判,可能影响到战略平衡的各种情报问题再度浮出水面;三是当北约采取新战略——灵活反应战略后,美国越是想减少北约对于核威慑的依赖,就越是需要净评估。
后来,在约翰逊政府即将结束任期、麦克纳玛拉卸任国防部长,以及北约业已采取“灵活反应战略”之际,一些权威人士上书重启国家净评估。如,总统对外情报顾问委员会主席马克斯韦尔·泰勒将军就向总统建议说,他们已经研讨过重启周期性开展美苏相对战略力量净评估的必要性,建议净评估委员会最好在国防部长的领导下展开工作,并直接向总统负责。但是,新任国防部长克拉克·克利福德在咨询参联会主席惠勒将军后,却提出反对意见。他认为,净评估委员会研究项目发端于20世纪50年代,当时美国的战略能力远不如今,而且缺乏可靠的分析技术,现实条件下情况则完全不同,不再需要净评估这种研究了。至此,重启净评估的努力宣告失败。
四、重生再造期(1969-1973)
11.再度重启国家净评估的强烈需求。
尼克松就任总统之后的第一年,恰逢美国经济下行,美军深陷越南战争泥淖,国家安全面临的新威胁不断出现,而军费越来越吃紧,他不得不指令对政府机构进行审查,以期建立更有效率的组织结构。在此背景下,有多个小组几乎同时得到授权展开对政府机构的审查。
1969年的夏天,蓝丝带国防小组得到授权,开始研究五角大楼的组织与管理问题。一年后(1970年),该小组提交的研究报告认为:国防部尚缺一体化分析的有效机制——在考虑美国、盟国与潜在敌国各种能力及局限性的前提下对有关方案进行一体化分析的有效方法和机制;认为国防部长应当及时获得有关美国与外国军事能力对比研究的结果,并识别美国军事能力现有或潜在的缺陷;需要将国家安全的战略图景拼到一起(将敌方数据与我方数据融合在一起)的一种真正的诊断性方法,而不仅仅是为各军种已经决定实施的军事项目进行辩护。
仅仅3个月之后,该小组的7名成员在刘易斯·鲍威尔领导下,又形成一份增补报告,名为《军事力量平衡的演变》,为营造“俄罗斯人来了”的氛围,还特意将封面做成红色。《报告》认为,战略性军事平衡正在向不利于美国而有利于苏联的方向发展。同时提出“公开讨论”有关军事力量平衡的发展趋势、对美国技术优势面临的威胁实施评估、以及促进限制军备竞赛等观点。并且,强调此类评估不仅要作为军事战略的基础,还要面向国会和公众视听。由此进一步刺激了国家安全委员会与国防部之间围绕净评估而展开的“地盘之争”(争权夺势)。虽然此举受到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冷遇,但是关于美苏双边对比的种种“净”工作却使“平衡”的概念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迅速流行开来。即使在国防部与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圈子里,人们也会不由自主地通过所谓“净评估”方法对“平衡”问题进行检查与权衡。
紧随“红书”之后(1970年),安德鲁·马歇尔完成并向基辛格提交了名为《美苏军力态势净评估》的报告。其中指出:针对美苏军力态势进行比较的净评估相当重要,与过去相比,美军相对于苏联军队如何做、做什么,将成为更为重要的政治问题。同时,建议基辛格考虑开展国家层级净评估研究项目,并且“形成持续实施此类评估的计划”,以及“开发适当的方法论和情报数据库,以便为净评估提供支持。”
根据蓝丝带国防小组提出的国防改组建议,尼克松指示要求时任管理与预算办公厅副主任的詹姆斯·施莱辛格提出一系列有关“如何改组情报机构才能带来更大的效率与效益”的建议选择。1971年3月,施莱辛格根据指示要求完成了名为《情报机构审查》的评估报告,从情报消费者的视角出发,发现并指出了一系列问题,同时强调指出:应当由情报机构以外人士定期对情报产品、情报机构的主要工作性假设以及运用的分析方法进行审查;应当在国家层面建立净评估委员会,并以“国家安全研究备忘录”为纪要的载体,同时不断改进有关工作性假设。这些建议不出意料地得到了尼克松总统的高度认同。
12.尼克松总统指示成立净评估小组。
在各方人士建议下,尼克松总统于1971年11月5日签署了《美国对外情报组织机构与管理》总统备忘录,同意改革并在指令中说:“作为一个相关问题,我将在国家安全委员会内部成立净评估小组,由资深成员领导,负责检视与评估所有情报成果,同时对美国正面应对威胁其安全的外国政府的能力进行净评估。”后来,在基辛格、陆军准将亚历山大·黑格与军备监督和裁军署署长杰拉德·史密斯的劝说下,马歇尔最终在12月同意作为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全职雇员入主这个小组,并立刻投入到政府工作之中。
事实上,1972年4月马歇尔正式成为国家安全委员会全职雇员,开始不断地招募各类军事助手和秘书人员,组建和领导净评估团队,并摆出亟待开展的分析任务。
13.莱尔德虚设净评估办公室。
仅仅在尼克松发布重组指令一个星期之后,国防部长莱尔德在一次参加防务领导会议时对于国家安全委员会中增加净评估机构一事,感到非常吃惊。因为他坚信净评估与长期规划应该在国防部中执行,而非在国家安全委员会领导下完成 。基于这一认知,在一个月之后(1971年12月),他就根据蓝丝带国防小组的建议,在国防部内正式成立了一个净评估办公室。明确该办公室接受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领导,同时拥有直接向国防部长报告的权利。种种原因,特别是由于没有及时指任专职的净评估工作人员,使得其预想的净评估“既不能执行,也无法持续”。
不仅如此,从1971年底至1972年初,国防部长办公厅与国家安全委员会仍在围绕净评估问题展开密集讨论和激烈交锋,以至于净评估办公室主任之职一直空缺。也就是说,这个办公室始终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14.马歇尔提出净评估的基本原则。
国家安全委员会净评估小组虽然得以成立,但是国家安全委员会与五角大楼在谁来管理国家净评估这个问题上关系紧张(因时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并不满足于外交事务,而要涉足对外军事政策问题,不可避免地引起国防部长莱尔德对职权范围的警戒防卫),以至于在1972年大部分时间内严重阻碍了净评估的进展。基辛格顾虑到莱尔德的强烈反对,特别是后者在众议院担任过九届议员在国会影响较大,决定暂缓推进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净评估事宜,直到1973年3月莱尔德从国防部长一职离任之后才渐次展开工作。这就让马歇尔入主国家安全委员会净评估小组之后反而得闲,有时间和精力来构思净评估办公室的性质与范围,并制定可行的实施策略。
现有资料看,马歇尔在1972年4月26日启动国家安全委员会净评估活动的备忘录《净评估的本质和范围》中,就提出了净评估方法的基本原则,主要强调了7个主题:一是强调进行多学科的对比;二是注重“行动-反作用”交互式动态及趋势;三是认为双边比较应当放在作战或冲突对抗环境中进行;四是需要关注作战效能及其背后的支撑要素;五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与应对,应当对各大国竞争性效能进行解析;六是要考虑所有潜在的竞争者——除苏联这样明显的潜在敌国外,还要囊括美国的重要盟友以及美国敌人的敌人;七是为了更多地服务于国家安全政策与国防规划活动,净评估应当是描述性的,而非规定性的。
据美国净评估专家论文反映和净评估相关研究成果显示,上述原则一直沿用四十多年,至今没有实质性变化。
15.莱尔德指出净评估是辩证的思考过程。
在国防部长莱尔德消除“美国战略短板”与构建“现实威慑战略”的坚定意志下,净评估和战略规划两个功能被自然而然地扭在了一起。有关两个功能合并(将对外政策、国家安全政策与战略统一起来)的建议,被正式写入防务报告之中。
大约在1972年11月前后,莱尔德于1973财年《年度态势声明》中以单独一节就净评估及其重要性作出了阐述。在他看来,维护和平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而在国家安全规划活动中的净评估正是应对这些复杂性必不可少的工具,并进一步指出:“简单说来,净评估,与总体力量计划一起,告诉我们现在在哪里,将要到什么地方去,我们如何才能到达(我们处于什么位势、我们需要什么、如何获得所需等问题)。全面的说,净评估就是比较分析以下两个方面:一个是阻止或者有可能阻止我们实现国家安全目标的军事、技术、政治和经济因素是什么;一个是可以获得的或可能获得的、促进我们实现国家安全目标的因素是什么。”显然,莱尔德实际上将净评估视为战略社会学(系统地整合政治、经济、科技和文化发展趋势),而进行这项工作的主体就是国家层面的净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