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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读》出版物(前《单向街》杂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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辍学生小吴,在“不能有一个辍学生”的乡镇

单读  · 公众号  · 杂志  · 2025-01-20 08:30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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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低着头答应,没有看我。


“你爷爷在家没有?”


“在的。”


我径直往他家走去,他跟在我后面。听到动静的老人打开门看,见是我,忙和我打招呼:“老师来了啊,快来家坐。”我也笑着回应他。


这里我来过好几次了,每次来,都没有明显的变化。堂屋空空荡荡,只有神龛前放着一张粘腻腻的桌子,地上散乱地堆着一堆劈开的竹片,应该是老人编筐用的。各个房间的门像是掉了牙的老人的嘴,零零散散地敞着。 从我站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老人的卧室,里面有一张床和一个空荡荡的衣柜,柜门掉了一扇,柜里已经霉得发黑了。床很大,里面堆满了衣服,只留了够老人一个人睡的空间,床单和被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床头边有一张由两条凳子和一块木板搭成的桌子,上面乱七八糟地摆着许多东西,桌下是一堆鞋子,基本都被泥巴或水泥敷了厚厚的一层。


“老人,”我坐在老人递给我的凳子上,从包里翻出一张表来,“这是这个学期的住校生生活补助表,你在这个表上签个字,再拿你的农行卡给我照张相,我回去登记,到时候生活补助就会直接打到你的卡上。”


“哦哦,好的好的。”老人一边答应,一边找卡。


我照好了相,等老人签好字,又看一眼旁边的少年,问他:“你想回学校不想?”


他不说话,算是回答了我。


“那好,你在家不要乱跑,听到不得?”


“嗯!”他应我一声。


我没再说什么,给他照了张相,当作家访的证明材料,就离开了。


小吴生活的村庄(作者摄)

2

这个少年叫作小吴,是我的学生。七年级上学期,他来找我报到的时候,军训正好结束,已经开学一个星期了。他给我的理由是他爷爷出去做工没在家,他找不到铺盖,所以没来学校报到。我也没有追究。


他嘴唇有些厚,脸上坑坑洼洼的,极不平整,不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手很黑,从手臂开始,有一些零零星星的文身,看上去像没有洗干净的污渍。面相很诚实,眼神里总有一种怯懦和逃避。他不像是那种会犯事的学生,相反,你看他第一眼,会对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怜悯。


他第一次给我找麻烦,是开学一个月后。班上有四个同学下了晚自习后翻围墙出学校,还给我留了字条,大意是说他们出去体验成年人的生活,一个月之后就会回来,让我不要找他们,也不要通知家长。


四个人中就有他。字条是每人都给我留了一张,其他人是自己写,只有他是别人帮忙写,他只落了自己的名字。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不会写。每次语文考试,他都只在题目或者阅读材料中抄一些简单的字词把空格填满。


我通知了四个学生的家长,有两个学生第二天就找到了,他和另外一个学生则一直没有下落。直到第二周的星期五,他用 QQ 给我打视频电话,那时候天快黑了,他正在走路,脸上的轮廓已经看不清了,但可以看到他身后有一排路灯,正微弱地发着光。


我问他去哪里了。他说他白天在县城里玩,晚上回村里,有时候在河边的草坝上睡,有时候在工地上那种没有人的小房子里睡。我让他抓紧回家,星期天按时返校,他都答应了。


挂了电话,我脑海里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画面——他独自坐在河边的草坝 上,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支在膝盖上,眼睛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一直一直地望着。


电影《孩子王》


我任教的地方是一个全球闻名的旅游景点,一年四季,中外游客络绎不绝。他们村有一条河横穿而过,景色很好,因此也被政府包装打造,夏天到这里游玩、烧烤的人也很多。可是谁又能想得到,在这个阳光明媚、游人如织的地方,隐藏着一个少年的孤僻和忧伤。


星期天,他按时返校。我没有批评他,只是谈心式地给他交代了几句学校的纪律,并让他以后管好自己,不要再犯错误了,他都一一应承下去。班上的学生犯错,我都会对他们进行不同程度的处罚。但唯独对他,我什么方法都使不出来,他那总是躲避的眼神,还有不像同龄人那样光滑的脸庞,总让我觉得这个少年在身体和心理上承受了不知多少我这个成年人都无法想象的痛苦。


有一次学校政教处组织大检查,从他的桌箱里搜出两包烟,检查组的老师盯着他问:“你不是说没有吗?这个是什么?”说完在他脸上狠狠拧了一把。他那张黢黑的脸瞬间就红了,眼里透出一丝不服的恨意,只有一瞬间。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的眼神中看到这么明显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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