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特意让小昭来到讨论现场,因为我有一个小小的心思。
近年人们对医学的期望值越来越高,一旦出现问题,有时难以接受。大大小小的医患纠纷越来越多,医生们的胆子越来越小。在某些医院,高风险的手术能不做就不做,这大概是那几家医院不接收小昭的部分原因吧。
所幸协和仍然坚守有一线希望,就付出百分百努力的信念!但我感觉,大家的勇气似乎也有些打折扣。
因此我担心,如果不让小昭到现场,只根据影像学片子判断,讨论结果有可能是不做手术。但是如果大家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年轻人,就可能改变主意。
事实证明我完全多虑了!
小昭进来之前,讨论就达成了共识:手术一定要做,否则病人没有活路!
三
我告诉小昭,床位紧张,需要等很一段时间,如果情况加重,只能去急诊。小昭说,她家经济条件还可以,希望住国际医疗部。
这倒是解了我的围,但我并不希望她住国际医疗部。一是肿物的良恶性都不清,如果是恶性,在国际医疗部花费很大;二是手术难度可能很大,一旦发生意外,花费更难以估算。第三,一旦结果不好,或者医疗过程有瑕疵,追究起来,后果更严重——诉求通常是和付出成正比的。
然而,小昭丈夫执意要住国际医疗部。
两天后,麻醉科主任黄宇光教授在走廊遇到我,说:“小昭的麻醉风险非常高,但不做手术太可惜,到时候麻醉科会全力配合!”
这让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四
3月29日,清明小长假前的周三,小昭住进了医院。
由于CT报告肿瘤压迫输尿管,所以计划30号上午放置输尿管支架管,防止术中损伤。然后再进行血管造影,阻断肿瘤的供血动脉,减少术中大出血的危险,3月31日,也就是周五手术。
然而周五的手术已经排了不少,小昭的手术可能要在下午晚些时候才能开台。一旦前面的手术不顺,小昭的手术就有被取消的危险。
正在四处协调时候,我接到了黄宇光教授打来的电话。他说小长假前做这样大的手术很危险,如果出现意外,搬救兵都困难,建议假期后再做。他说,如果需要,他亲自保障。
我感动得差点落泪,为我自己,也为病人。
于是,小昭暂时先出院了。
五
4月4日,周二,清明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小昭再次住进了医院。
4月5日,周三,上午如期放置了输尿管支架管。
按理说我的心可以放下了,但事情出现了一些变化。
前来会诊的外科医生警告我,肿瘤已经把下腔静脉完全压瘪,这种对静脉的长期压迫和对肠管的长期压迫,可能导致粘连和异生血管,搬动肿瘤过程中可能撕破大静脉,导致难以控制的致命性出血!
我当然害怕这种情况,病人死于台上,无论如何是难以交待的。
我的压力陡然增加。
不仅如此,由于小昭在国际医疗部手术,医务处接到病情汇报后,要求我们进行术前谈话公证,目的是让家属知道的病情的严重性和我们的严肃性。
程序是必须的,但时间来不及了。律师说要第二天11点半才能来医院,而小昭的手术10点左右就会开始。前一天输尿管支架管放置之后,小昭出现了血尿,而且很痛。下午小昭还要去做创伤更大的血管造影和栓塞,之后可能会发烧,所以手术不能后延!
于是我在出门诊的过程中,自己和律师沟通,公事私办,恳求他们第二天8点半做术前谈话公证。
六
4月5日,周三下午,血管造影如期进行,我同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肿瘤血供来源于髂内动脉,这基本肯定了老教授和我的判断—巨大子宫肌瘤;坏消息是从造影中无法判断肿瘤与下腔静脉和肠系膜血管有无交通,而且肿瘤和周围器官似乎有粘连。
我再次和小昭的丈夫和妈妈谈话。小昭妈妈对病情的严重性似乎很理解,只是显得非常焦急。小昭丈夫却似乎很淡定,不停安慰岳母,说医生总会有办法的。
这让我有些不安。我给美国同学发微信询问这家人对手术的期望,更直接地说,一旦手术失败甚至病人死于台上,他们能否真的接受。
同学回复说小昭丈夫的人很好,之所以“淡定”,是不想让一家人都陷入混乱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