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一天,我经过那片田的时候,地头的小土屋旁蹲着一个中年农民,手里拿着半个馒头,他小声地招招手冲我说,娃娃,你家里有多余的咸菜啊啥的没?
我很警觉,因为氮肥厂院子里和农民之间素无来往,孩子们也不在一块儿玩,我就不理他。他继续看着我,用眉毛笑着说,有的话悄悄给我点嘛,你看我们连个菜也吃不起。
我记得我还是没有说话,就快步走远了。心里说,种着地,还说没菜吃肯定是骗人的。后来大人们告诉我,他们种的是麦子,没有菜。
这是一个很短暂的瞬间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年后我还记得。
▲ 苏阳采风(柯永权摄)
写了首民歌,他们听懂了
2000年之前,我组了个乐队叫“透明乐队”,在银川,还挺火爆,可能是因为我们有一个比较帅的主唱。
主唱不是我,我主要写歌和弹吉他。每次演出能来很多人,都是半大小伙子和小姑娘,没人跟着我们一起唱,都是疯狂呐喊之类的。
但是这样也很难维持,后来我解散了这支乐队,一个人做音乐。
在那之前有一次在朋友的家里,他爱听布鲁斯和爵士乐,家里有很多CD,我说能不能给我一张更原始的,比如,我记得美国电视剧《根》里面有一段黑人在受奴役期间唱起的家乡的歌?
他说有一张田野录音,估计你不爱听。
我一听,好听呀!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起来了小时候那片田,人们在土房边偶尔唱起的歌子。别的旋律都没有印象了,有一句因为后来被很多人经常哼唱,孩子们、农民、歌舞团等等,这句歌是:
宁夏川,两头尖,东靠黄河西靠贺兰山,金川银川米粮川。
这一句是最经典的,一句话说出我们宁夏的地貌和愿望,一般体制内的文艺团体会改一改加上一些赞美啊,夸一下土特产什么的,主要是呈现新社会的幸福感。
但是我忽然觉得,
应该有真正的和土地有关联的表达,才能保住民歌的本质。
我后来去了更多的地方才知道,在我们宁夏,除了银川平原附近是鱼米之乡,在银南和银北的很多地方,更多都是多年干旱。他们春天播下了种子,只能等老天爷下雨,如果继续干旱就只能继续等政府救济。
但是有很多地方的地名和水有关系,比如,大水坑、喊叫水、草泥洼⋯⋯
尤其喊叫水,这样的名字,我不知道别人看了什么感觉,我觉得很苦,怎么可能是金川、银川、米粮川呢?
我就接着写了这样的词:
“宁夏川,两头尖……糜子黄,山丹花开,黄河的水流富两岸,盼只盼那个吃饭不靠天。”
有一次在当地有场演奏会,我很随机的唱了这首歌,
结果很多人听懂了,他们就在座位上一起唱了起来。
▲ 苏阳演出照片(王凯摄)
那段旋律从他的喉咙出来时,
我被震了
那场演奏会结束后,我觉得自己应该了解身边的民间音乐。
那年冬天,通过打听,我在海原县找到了当地最有名的花儿歌手马生林。
注:“花儿”是一种民歌形式。流传在青海、甘肃、宁夏的广大地区以及新疆的个别地区,誉为大西北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