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湖南一地,也有非常好的靖州杨梅,果大核小,酸甜适中,只是名气不如东魁慈溪等地的杨梅大,《靖州乡土志》里,说它在清代,曾是朝廷贡品,所谓"木洞杨梅尤擅名,申园梨栗亦争鸣,百钱且得论摊买,恨不移根植上京。"
中国人的农谚里,有一句“夏至杨梅满山红,小暑杨梅要出虫”。其实,不管是何时何地的杨梅,都免不了出虫。吃它之前,最好是用淡盐水泡一会,让里边的虫子爬出来。
杨梅有虫,这应该是个常识,在杨梅果子上最常见到的,是黑尾果蝇的幼虫,果蝇这个物种,简直不能更讨厌,樱桃里也有,刚买回来的新鲜樱桃,最好放在透明的玻璃碗中,倒点盐水进去,等上两三分钟,就会看到白色的虫子钻出完好无损的表皮。但也不必恐慌,果蝇幼虫无毒无害,吃了也不碍事儿。以前每次回老家看我爷爷泡的杨梅酒,底下好像都漂着一层白色的虫子尸体,我看家里人喝下去,也没问题,理论上还增加蛋白质。
眼下夏至早过,杨梅也过了季节。我始终觉得,
杨梅它有一种青春感,一年之中,能尝到它的时间,只有那么二十天,一旦过了时候,就难觅芳踪。颜色从酒红到紫红再到黑紫,生命流逝的速度之快,情状之决绝,好比诗里写的“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合着就是能让人真切意识到,光阴是如此明目张胆的残忍。
仿佛人世纠扰纷杂,它兀自弥漫着巨大的决绝,一年又一年,杨梅红了、田野绿了,如同田园永恒的交响。我们在城市里日日苟且,而这些时节性蔬果,能提醒自己偶尔也要心远地自偏。
但吾乡杨梅少,倒是多构树,乡人就管构树橙红色的果实,为“野杨梅”。“构”字有意思,它的繁体字写作“構”,本义是“积木盖屋”,但构树其实是一种命挺贱的树,常见于乡间杂屋猪舍周边,《齐民要术》里说的“楮”,就是这个树,是一种速生的木材,按理并不结实,积木盖屋,不知胜不胜任。在《拍案惊奇》里还见过“楮钱”,是民间旧俗祭祀时焚化的纸钱;然后,最重要的一个功用,是古人还能用楮树皮造纸。
之前看新闻,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将“和纸—日本手漉和纸技术”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就是石州半纸、本美浓纸、细川纸等三种以葡蟠树皮为原料的纯手工造纸术。日本人所谓的葡蟠树,在中国,似乎就是小构树吧,说不定我们用以造纸的历史,还要更为久远。
这真是一个刻奇的世界,每次看那庞杂无比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都免不了为光阴的深味而感动,今人如你我,所窥见的,或许不过是历史的一道狭长闪电,它们遥不可及,只可远观。有时候,还不如一颗冰镇杨梅,来得可爱和真实。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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