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生的不堪发生在美好的良夜,那画面给了作家长久的惊愕,也让作为观众的我难以忘记。
《裸体午餐》
(Naked Lunch)
,1991
导演:大卫•柯南伯格
(David Cronenberg)
作为垮掉派文学的灵魂人物,美国作家威廉·巴勒斯(William S. Burroughs)有着令人目不暇接的多重身份:小说家、画家、演员、诗人、毒虫、逃犯、玄学术士,和双性恋者。他的长篇小说代表作《裸体午餐》,是他在吸毒之后书写的毫无故事可言,也毫无逻辑可循的一长串痴人梦呓。所以当加拿大导演大卫·柯南伯格接下改编这部小说的任务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这小说根本不可能被改编成剧情片!
然而柯南伯格却对《裸体午餐》做出了成功的改编。在剧情方面,他在小说稀薄的情节中,取出最常出现的几位人物作为主角,并插入巴勒斯本人的丰富生平,串联起影片的故事。在视觉方面,他更是用惊人而又残暴的想象力,将巴勒斯的写作过程做出了极其生理性的直观呈现。在主人公比尔·李(巴勒斯的银幕化身)灌满了各类古怪毒品的知觉之中,他的打字机时而幻化为在他的拍击下呻吟不止的巨大甲虫,时而演变成头上长满阴茎般触角,并从中渗出致幻粘液的古怪头颅。这样的视觉呈现,无疑符合着巴勒斯本人黏稠肮脏的疯狂文风,而其中的“肉体恐怖”恶趣味,又与柯南伯格一直以来的电影风格一脉相承。
在柯南伯格的电影中,巴勒斯、杰克·凯鲁亚克与艾伦·金斯堡这三位垮掉派作家的银幕化身,进行了一场探讨写作观念的对话。金斯堡认为一篇文字必须经历上百次的重写,只有这样,作者才能兑现自己的全部潜能;凯鲁亚克却认为,重写是种罪过,因为修改自己的原初思维,意味着对自己的审查与背叛。至于巴勒斯,则完全不在乎金斯堡与凯鲁亚克之间的辩论,他的写作原则只有一个:
“消灭所有理性思维”。
也难怪在整整一代垮掉派的纨绔子弟当中,他在文学的实验性与外延性方面走得最远。
《波希米亚的生活》
(La vie de bohème),1992
导演:
阿基•考里斯马基(Aki Kaurismäki)
这一次,阿基·考里斯马基拍摄法语片的理由十分简单,只有在浪漫之都,如此热忱且又漂泊的故事才能成立。在根据小说《波希米亚人的生活情景》改编而来的《波西米亚生活》中,导演第一次启用法语对白,而第二部法语片《勒阿弗尔》的最终设计,也不禁让人与本片的结局联系起来。
诚然,除去故事背景和基础情节设计,电影对小说中各类元素进行大量的,带有导演显著特色的编排,每个角色的境遇被重新分配,对白量不仅不到小说所承载的二分之一,并且几乎都是原创台词,语言诙谐的同时不失真意。由于几位固定班底的主演均非法国籍演员,以至于在念台词的时候,会于镜头捕捉不到的对方身上贴好小纸条,力求生动的“演绎”。故事不甚湍急的意志流动,在黑白交错的银幕间闪烁。精神的力量在一刹那高于了物质,艺术的品格最终响应于命运。
电影中的生活场面看似苦中作乐,实则角色的性格使然。喜剧和悲剧的碰撞并非刻意而为,而是导演擅长描写的小人物所构建系统下的情理呈现。导演虽以简练直接的镜头手段影响着形象表达,但自身的独到魅力却浑然天成。作家亦其不可或缺的一笔,与画家、音乐家结为了“铁三角”一般的深刻友谊,在三个人皆无为时激发了大家作出变革的决心。此刻,他是有感染力的同伴;在面对朋友即将被遣返从而离别的困境下,为其整理好后续的一切事宜,并抛下一切去迎接画家的再次到来,此刻,他是可靠的挚友。三个人相互弥补,相互取暖,但作家终究是一名作家,困顿的存在只为自身的坚忍加持。
与画家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和导演基于私心为音乐家插入的一段摇滚表演相比,作家桥段的记忆点较为单一,可他仍具有一个文字工作者的经典通病——怀才不遇。情景反讽的效果在他的身上得到最为生动的体现,他不愿妥协,更不愿意屈服于主流,再以此对照其边缘化的生活背景,使得人物整体的层次感更加充沛。而文学的内涵也许正是对自我精神不羁的放任,无论多么窘迫也绝不改动作品里的一个字句。
然而到了影片末尾,作家对文学又赋予了另一种解读,艺术可以接近呼吸,写作可以模拟死亡,但是没有哪一句话可以僭越过生命的必然。所以,当有机会拯救别人时,他义无反顾地卖掉了视为珍宝的书籍,它们幻化成微微的火光延续着朋友的期许。这大概便是文学的外延,面对真切情怀的让步,面对心甘情愿失去的歌颂,以及面对希望以断送另一个希望的诠释,生命的终结嵌进笔画,孤独潦倒的人生回归至原点,亦如文字的归处,却从不曾卑微。
《苦月亮》
(Bitter Moon),1992
导演:罗曼•波兰斯基(Roman Polans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