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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我的死丨ONE STORY父亲节专供

ONE文艺生活  · 公众号  · 美文  · 2017-06-18 20:04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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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母亲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忡忡忧心,依旧一如既往地认为,我很愿意尽早见到父亲。有时,我在地板上玩耍积木或者变形金刚大战时,母亲会在厨房抛过话头:小马,到楼下看看你爸回来没?她显然以为,也许我会遇到一个惊喜。要是平时,我真的会像出膛的子弹发射出去,在拐来折去的楼梯间留下一串急促的咚咚脚步,接着或站或蹲,专注地等上一阵,努力辨识父亲的汽车,多半悻悻返回,埋着头,沮丧极了,泄气地说:人影都没一个。而现在,我竟然要主动迎接这个“死神”、这个“杀手”。不再有什么惊喜可言,只剩下惊骇。

起初,我会向门缝瞅瞅。没人!心里顿时好受三分。然后轻轻站到门外,顺楼道向下观望,听听有没有脚步声。没有!我又大大地松口气,轻手轻脚往下行,随时注意楼下动静。一听到风吹草动,心跳会骤然加速,脑门会轰的一炸。当我看到一颗陌生的头或者某个邻居的脸时,长吁一口,抹抹泛起的细汗,学奶奶的模样,念一声:“阿弥陀佛。”这是一句表示中了心愿、破了灾祸的好话。当我终于无比难过地站到楼下,望着门前的那条马路空空荡荡,或者仅有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晃悠悠地来去,会觉得天空好蔚蓝,大气好明净。我撒腿跑上楼,一把推开防盗门,清脆响亮地说:“没有回来。”我的表现完全和从前的先扬后抑相反。

父亲偶尔也会呆在家里。他并不像其他父亲,愿意带上自己的老婆和小孩,去游乐场、去草地、去公园、去放风筝,轻轻松松、快快乐乐地度过一天。他总是一副比我还更忧心的样子,趴在阳台上吸烟,用大喉管跟人打电话。我躲得远远的,至少在房间最远的位置,尽可能不和他在一起,尽可能隔着一堵墙壁。而以往,我总是惬意地坐在他的脚边,玩他扔下的烟头,想找出没有寂灭的某一根,偷偷地,仿效他的模样,美滋滋地吸上一口。他和妈打个招呼,或者连招呼也没打,便拿起外套,蹬上皮鞋,叮叮咚咚下楼。有时在家,他还没来得及换上拖鞋。


我拉开窗帘一角,看到他魁梧的身体隐没在那辆灰蒙蒙的车里——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坐过他的车了。他嘟嘟按了喇叭。母亲已经跑到另一个房间的窗边,向下张望。父亲透过挡风玻璃向上看了看。他的目光是向母亲的窗上扫去的,但我依旧害怕地回避掉他的眼睛,迅速把头从窗帘的缝隙撤回。听到车发动,我再小心谨慎地偷窥。车倒过急弯,加速向前,很快不见了。我看到母亲伸到窗外的脖子和挥在空中的手臂,好长时间没有收回。后来,那只手贴在窗上。我看到她抹了抹眼睛。那里有一些眼泪,我看见了,很清楚地看见了。


既然父亲在家,与我的死有密切关系,而我又是那么焦虑,那么怕死。那么,我就要做些有益的事情,以便延长自己的寿命,让自己更好地活着。我不能坐以待毙。一个办法就像前面提到的,尽可能避开和父亲在一起,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甚至短暂得让人有些情不自禁地留恋和回味。当然,这留恋掺杂着游丝般若无却有的怅然和苦涩。死亡的压力会让我迅速回过神来,从前梦想着与父亲长久在一起的念头,烟消云散。我马上还会变本加厉地期望与他一起的时间更短暂。


我忽然希望他不要再回来。真的,这就是我的想法。可是,我除了希望和诅咒,却无能为力,始终无法阻止父亲偶尔回到家中。当我听到锁洞里锁匙簌簌地转动,心几乎破碎成了渣。有时,他还会顶着完全可以冲走房屋的一场大雨,推开房门。他从外面带回的雨水,在他的头脸衣裤上,源源不断地顺着皮鞋蛇一样游出来,蛇一样爬满整个房间。在一连串喷嚏中,母亲为他冲好了热水。他早早入睡,次日又不知什么时候出发了,大雨依旧没停。我不能阻止他,甚至这种天昏地暗、雷电轰鸣的恶劣天气也不能阻止父亲赶回来。我有点绝望。似乎父亲并不爱我。他明明知道回来我可能会死掉,他依然回来,而且是克服千万重困难跑回来。


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像窗上那杠尚未看清的闪电:要是父亲死在外面,那不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么?是的,这是一个可以解决根本的问题。我那时没有想过母亲,没有想过母亲的快乐。母亲的心情,似乎和我的相反。每当父亲呆在家中,房屋中安静得有点凝重的氛围便打碎了。她似乎更年轻、更活泼了,有了更多欢笑。她在镜子面前打扮自己,穿上好看的衣裳,有时竟然换上高跟鞋,把教育我换拖鞋的话丢到十万八千里。我的心情一落千丈。而父亲一走,她似乎又回到了那种类似于衰老的迟缓状态,沉沉静静地,偶尔和我说几句话。而我,反倒轻快多了。

父亲怎么才能在外面死掉呢?这是我苦苦思索的事情。我那时知道的死法不多,但还是听说一些,比如车祸。对,车祸不错,车祸是极可能的。他不是老开那辆烂车么?我还知道谋杀。这很容易知道。我的玩具,总是一伙人杀死另一伙,正义的、我喜欢的杀死邪恶的、我讨厌的。父亲已经从曾经的正义一员滑入邪恶一伙。我的玩具,死了的还可以在第二次游戏中复活。我希望父亲不要再死而复生。我似乎还知道癌症,因为姥姥就是这样死的。听说这种病很恐怖。提前知道自己要死,却又没法得救。父亲会不会也闯入癌症的世界,或者癌症找上他呢?如果癌症找他,别到我家。这样只能找到躲在箱子里的我。


真的。我以前在进门的地板上玩,后来只在侧面的一个房间玩。门被我关得死死的。我还不放心,现在则坐在房间的一个箱子里玩。我时刻躲着。父亲有不多的几次敲我的门。我开了,浑身打颤。


他对偎依在胸怀里的我妈说:“这小子是不是在打摆子?”


“呸,哪有这事!”妈妈说。


爸会把放在背后的手抽出来,递些东西给我,一架飞机,一艘轮船,一些水果糖。


“叫你少买糖给他。”妈妈说着,甜腻腻的怒气,让我判断不清是不是在责备。这种语气,我有点琢磨不透。


“他喜欢。”爸说,“喜不喜欢?”


我闷葫芦,低着头,连看他一眼的勇气也完全丧失了。谁会想到,从前我巴不得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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