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甄珍
: 对,我想起,贾玲瘦了之后,开始有人说,不喜欢了她。但当她胖了点,又有
人说她“反弹了”。好像她怎么做,都是错。
回顾过去两年的文化事件,《哪吒2》《黑神话悟空》让创作者收获了很多好评,但贾玲、邵艺辉这些女创作者主导的作品,取得成功的同时,也让女导演本人遭受了很多非议。为什么社会对“成功男性”和“成功女性”的态度差异这么大?
严艺家
:
当女性为了符合父权制的期待,努力取得事业上的成就,但仍然无法让她们免于被凝视、审判的命运,这很讽刺,但也是当下现实的一部分。
从古至今,女性的欲望——物欲、情欲和成为自己,都被认为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保守封建的社会文化对女性的“凝视标准”是什么?要成为一个“好女人”。
“好女人”要任劳任怨,要像一张白纸一样洁白无瑕。这背后实际上都是对女性的客体化——女性是作为一个物品存在的。
对女性的物化延续了几千年,当一个女性的表达不再符合我们对她的期待时,她就是需要被修理、被审判、被惩罚的。
不管是中国还是国外的文化当中,一些符合女巫特质的女性始终会处在一种非常飘零的命运中,像“孤魂野鬼”一样。
比如前不久去世的大 S,她也是一个很典型的具有女巫特质的这么一个女性。但你会发现,尽管她很努力地为自己做很多,为别人做很多,但始终没有一个足够安全的部落是可以容纳她的。
02.当普通女性被“猎巫”
甄珍
:这两年发生“网络猎巫”事件,也有一些受害者是普通女性,她们仅仅因为一张照片、一条视频和几张聊天截图,就被审判、造黄谣,之后被大规模网暴。
为什么21世纪了,“荡妇羞辱”还时常被当作攻击女性的工具?构陷一位女性的贞操,满足了网暴者的哪些心理需要?
2022年,一位染着粉头发的女孩拿着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在病床前,和爷爷合影,被网友网暴、造黄谣。几个月后,她不幸自杀。
严艺家
:一个非常显而易见的原因是,这么做的人认为女性是作为一个被物化、被操纵和被审判的客体存在的——她们就是可以被这么评头论足的。
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对他人实施“荡妇羞辱”的人,一般都有“性”焦虑的。这是一种“分裂”的心理机制。
当一个男性无法涵容自身对于“性”的那部分焦虑和渴望,他就需要把它们“投放”到一个女性身上,然后去审判她,这样,他就可以回避自己那些与“性”有关的心理冲突,甚至拥有一种“操纵”欲望的幻觉。
一个在情欲层面内心有冲突的女性,也有可能去审判一个具体的特定对象,把关于“性”的想象投射到对方头上,并以羞辱对方的方式,去表达“性”是邪恶的、脏的。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没问题的,是完好无损的。
甄珍
:
除了“荡妇”,“捞女”也经常被当作发动网暴的理由,和羞辱女性的标签。你如何理解施暴者背后的心理机制?
严艺家
:
我想一些人对“捞女”这类字眼很愤怒的原因是,这激发了他们的焦虑。比如,它激活一些男性在经济层面的不安感。
在精神分析的世界里,金钱被人拿走了,如同让一个男性感觉自己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代表着力量与资源的东西,这被叫做“阉割焦虑”。当经济环境不太好时,更会放大很多人在这方面的焦虑感。
当一个女性指责另一个女性是“捞女”时,我想她们的心理是,一个好女人是不可以和“利己”“自私”挂钩的。这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没法自洽的。
在封建守旧的文化当中,女性的欲望、利益与主张——事业上的、情感上的、金钱上的——经常是没有落脚之处的。
一个长期被当做一样东西使用的女性,怎么能拥有自己的愿望、欲望?
甄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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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有一个非常大的网暴事件,是对《再见爱人》里的素人嘉宾麦琳的网暴,它成一场“网络狂欢”,审判麦琳甚至成了一种学科,叫“麦学”,你如何理解观众对麦琳的讨厌?
严艺家
:
我觉得,这个里面可能涉及到一些跟原生家庭有关的部分。很多时候,我们对母亲的落空的期待,也有可能会被转嫁到审判别的女性头上。
比如,假设我妈妈是一个很凶狠的人,当我看到一个非常凶狠的女性时,我就会本能地把对妈妈的厌恶,转移到她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