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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新刊|夏晓虹:《和文汉读法》初刊本复原记

读书杂志  · 公众号  · 美文  · 2025-04-03 17:00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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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二〇〇一年回国之前,我的北大系友、现为东京大学教授的陈捷,终于在她巨量的文献中,找出了此前已经答应给我的一种《和文汉读法》复印件。这就是一九〇〇年七月印行的“励志会本”。刚拿到时,我很兴奋,但匆匆看过两篇序言和一则跋语后,便初步判定,此本仍非梁作的最早刊本。因开卷第一篇,记为“庚子六月,励志会叙”的出版缘起已然说道:“沈君既印《和文汉读法》以为内地读东文者助,意良厚也。第沈君所印数百本不足应来者之求,同人因谋更印多本,广其流传。”显然,下一步需要追寻的是“沈君”,即另一篇序文的作者沈翔云所印本。如此,延至二〇〇五年一月方始出版的《〈饮冰室合集〉集外文》中,《和文汉读法》终于失收。


1900年7月励志会本《和文汉读法》正文首页


本来应该为这份来之不易的“励志会本”写篇文字,先是没想好如何落笔——毕竟初版本尚未现身,继而发生的更大问题是,二〇〇一年四月,我在日本的物品海运回北京后,那份《和文汉读法》竟不见了踪影。起初以为埋没某处,日后总会发现,却是房屋去年已易主,而此件仍未出土。其间,在东京执教的陈力卫曾来借阅,我也只能提供“畴隐庐”与“梦花卢氏”两种文本;也曾厚着脸皮,请陈捷再复制一份相送,而她那里文山书海,薄薄二三十张复印纸夹杂其中,确也很难寻到。过后,陈力卫竟然在德国的海德堡大学发现了同一版本的《和文汉读法》复印本,据以完成了《“同文同种”的幻影:梁启超〈和文汉读法〉与日本辞书〈言海〉》的论文。


《和文汉读法》再次引起我的集中关注,依然与《〈饮冰室合集〉集外文》有关。在北大出版社的催促下,二〇一九年,我开始对此书进行增订。鉴于初版排印时,不少文稿是手抄件,容易出错,这次即利用了数据库的便利,全部下载了原刊作为底本。因中间插入其他事,我的增补工作时断时续。二〇二四出版社告知,希望年底之前出书,我才又提起精神,做最后的补充。


由于为河南大学文学院主办的《汉语言文学研究》主持“近世文化研究”专栏,二〇二四年六月起,就约稿事,我和王蔚有了比较多的通信联系。王蔚是北大英语系出身,但偏爱文史考证。我看过她在报纸上发表的几篇文章,印象深刻。此前我们已经加了微信,她会不时提供一些我感兴趣的资料。这次知道我在增订《〈饮冰室合集〉集外文》,于是,九月十九日开始,连续一个月,她几乎每天都会发来《集外文》未收录的梁启超佚文。直到十月十八日,她看了《集外文》序言,问我是否找到了《和文汉读法》的初刊本。我回复说:“看过三种《和文汉读法》,但都不是梁的初刊本。”当晚,王蔚就发来了她搜索到的李海发现初刊本的论文「船津輸助蔵『和文漢読法』と梁啓超」的信息,由此也开启了我的新一轮追寻。


李海论文「船津輸助蔵『和文漢読法』と梁啓超」一文中展示的梁启超手迹


我还是最先想到了陈捷,写微信向她求助:


最近北大出版社想出版增订本《〈饮冰室合集〉集外文》,有小友提醒,应把船津本《和文汉读法》收入。你看过李海的论文吗?他发现了此本,并撰文做了考证。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将李文发给我,我只看到介绍,同时想知道船津本能否得到。多谢!


关于李海的论文,由于陈捷要去关西开会,耽搁了一段时间才找到并复印传给我。至于被李海称为“船津本”的沈翔云初刊本,陈捷告知,和“励志会本” (李海称为“无穷会本”) 一样,“也藏在无穷会图书馆,但是该图书馆目前停止阅览”。


我不死心,又与陈捷通话详询。根据陈捷的介绍,无穷会图书馆并非公共图书馆,而是由实行会员制的一批老人主持。她多年前去看书时,能够复印《和文汉读法》纯属偶然,一般而言,该馆的藏书是不允许复制的。她只是因为和其中一位老者聊天熟悉后,老人带着她将书拿到馆外,才得以复印全本。而疫情期间,该馆关闭后,至今尚未开放。按照陈捷的估计,除了经费不足,那些老人恐怕也在陆续凋零,无法支撑继续运营。总之,收藏在无穷会的《和文汉读法》初刊本起码短时间内不可能得见。闻知这样的结果不免令人沮丧。幸好,陈捷很快就发来了当年李海送给陈力卫的初刊本第三十八节复印件,并转告了李海的说法,经过他的核对,两个文本只有此节中刊载的第六表不一样。这又让我燃起了希望。


在此,需要先说明一下与两个文本相关的问题。梁启超在《新民丛报》“问答”中已明确说道:本不敢出版的《和文汉读法》,待“鄙人西游,学生诸君竟以灾梨枣”。所言“西游”,乃是指梁启超一八九九年十二月二十日启程前往夏威夷,随后辗转多地,直到一九〇一年五月才返回日本。由于“船津本”没有版权页,我们只能依据沈翔云的序写于“光绪二十六年五月”,即西历一九〇〇年六月,以之作为此本的出版时间;至于“励志会本”,则是一九〇〇年七月二十七日发行。两本的印行确实是在梁启超西游期间。


根据李海的记述,“船津本”与“励志会本”开本相同,封面在书名“和文汉读法”之下,又都以小字标出“附译书汇编叙例”。“船津本”目次为:沈翔云序,和文汉读法,日本南海紫澜渔长 (坂崎紫澜) 跋,《译书汇编》叙例。“励志会本”只是在沈序前增加了励志会叙;最后还有版权页,除“明治三十三年七月廿四日印刷”“明治三十三年七月廿七日发行”之外,尚有“编辑兼印行者沈翔云”“印刷所株式会社秀英舍”,以及“发行所励志会译书处”三条出版信息。


对印书缘由,沈序中有明白交代:“翔云亦志读东籍而未通东文之人也,既得是册,因念吾郡同志之憾,更推念他郡他省同志之憾,急付排印,以代手写,将以贻我内地之同志焉。”可见,在此印本出现前,《和文汉读法》一直是以抄本形式流传,这与梁启超所说“不敢问世”相符。不过,沈翔云并不知道作者为何人,序中也有猜测:“第辗转传钞,不著作者姓氏,书中有引粤语者,意其粤人与?”陈力卫已引第三十八节中对“程ド”一词的解释——“犹粤语‘咁样’之意”,以之为是广东人梁启超撰写的有力证据。


按照李海的说法,除两处文字小有出入外,两版《和文汉读法》正文部分最大的差别是第三十八节中的第六表。综合李海与陈力卫的研究,可知这张“和汉异义字”表,在“船津本”只列出八十七个词,到“励志会本”,已增至两百九十四。多出的两百零七词,正如励志会《叙》中所言:“以原印第六表所列和汉异义字尚多漏略,搜辑增补者二百余条。”当初做此增补,乃是为了“于和文中常见之异义字十得八九,亦读者之一便也”。实际上,这个部分在《和文汉读法》中也是变化最大的。随后出现的畴隐庐增订第三版与梦花卢氏增刊本,均将此表增补到一千七百零五个词,并改变了排列次序,“照《康熙字典》例分门别类”。而丁、卢二本新增的一千四百多个词,据陈力卫的研究,乃是巧妙地借用了日本明治时期最为著名且流行的辞典《言海》的释词方式,才可以在一年稍过的时间里——从“励志会本”一九〇〇年七月印行,到“畴隐庐本”一九〇一年九月重印——完成了词汇量的急速扩充。二人的论证也解答了我在一九九九年发出的疑问:“以常理推测,梁启超虽为‘下笔不能自休’的文章快手,然欲‘以一日夜之力’完成百页上下的小书,也似无可能。”因单是辑录“和汉异义字”的第六表,已占据二书将近五分之四的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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