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没上高中,他们想让我出国,我不愿意,托了个关系去北京上班了,住在西城区白云观附近,从那时候开始接触到live house和摇滚歌手。有一天,我偶尔在论坛上发现有个演出,顺着那个地址就去了,还没到地方,就
看到街道旁边站着些穿奇装异服的人,我就知道,找对地方了
。
还记得当时站在旁边排队的北京女孩都很酷,一身纹身、到处穿孔,我当时还穿着海魂衫牛仔裤,特别土。进场之前买了一瓶牛二(牛栏山二锅头),兑到雪碧里就进去了,后来就老在那。
不记得看了一什么乐队,就觉得里面人都特好。摔倒了,几个人立马给你扶起来。台上乐手那种劲儿——“我不妥协”那种。
live house对面有个菜馆,叫新疆风味饭馆,几乎所有人演出完都会去那吃饭。不管多少人去,最后都会拼成一桌吃,变成摇滚食堂。饭馆墙上贴着各种演出海报,菜单上都是“摇滚大木耳”什么的。
那时候的情绪起起伏伏,喝酒聊天看演出,能和朋友喝一夜,都说从来没见过我这么能喝的女孩,有一次我喝大了,在厕所睡了一夜,第二天有人进来,以为我死过去了,那人不敢动我,打了120,结果医护人员过来,发现我只是喝多了。
抑郁从那时起也来了,高潮过去就是等死。严重的时候连床都起不来,不是懒,是真的爬不起来,不吃饭,只抽烟喝水,三天三夜盯着天花板。
十七岁那年冬天,我自己去了安定医院,挂了心理科。
躁郁就像一把刀,躁狂时刀向着外面,而抑郁的时候刀尖对着自己
。
秋天和朋友在顺城巷晒太阳
像小学发新书本时的
油墨味道
那之后,我回了西安,躁郁状况没缓解,反而更严重。我想要好起来,买了一些这类的书,看了以后觉得还是应该去医院。
看医生的时候,我妈陪我一起,她不认为我生病了,觉得我在胡闹。因为她看到我的状态(是好的),我不会对她表现出来不正常,但她不知道我一个人的时候非常难受。
医生让我做了一个测试量表,好几百道题,回答是或者不是,问一些”我的母亲是个好人“、”森林管理员最适合我“或者”我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这种题,细心的话就会发现,很多题是有诈的,前前后后重复不同的问法在问同一道题(此为明尼苏达多相人格测试)。
我妈从心底里不愿意接受这件事。看病时她对医生说,“她半年前看了一些书,完了之后就变得神叨叨的。”我当时很恐惧,怕医生会相信她的话,我并不是看书变成那样的。
当时测量的结果是重度抑郁,医生给我开了文拉法辛[1](该药用于治疗抑郁症。如果躁狂发作期或缓解期用抗抑郁药,可能会使躁狂加重,或者再次诱发躁狂症状),
是治抑郁的,反而让我躁狂更严重了
。
可是我当时不知道,吃了更严重。回西安后一开始跟父母住一起,老是跟我妈吵架,每次一跟她吵我就极度焦虑,控制不地用手抓自己的脸,抓得满脸都是血道子,这之后要是吵架,她就抓住我的两个手跟我吵,这样我更生不如死。
有一天我洗完澡,看见厕所地上有一团头发,我把它捡起来吞了,当时我想让那团头发消失,可是不知道该如何做,于是就吃掉它。马上,我就把它吐出来,
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真的失常了
。
还有一次,我在大街上走路,有车在我的旁边停下来,车上有两个人下来,他们把车门一关,“嘭”地一声,我当时不受控制地跑起来,跑了好远才停下,意识到他们不是来抓我的。
我觉得不行了,必须去医院,医生建议我做电击治疗,真没有想到这么严重。
当时全麻睡着了,起来以后觉得特透亮,隐隐还闻到一股油墨的味道,就像是小学时刚发了新书本的那种味道。那之后,我常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但是近期的事情几乎全都不记得。治疗后的第五天,我决定出门转转,路上看到有了一个熟人,我叫他,嗨!可是嗨完之后,我想不起来他的名字,怎么都想不起来。[2]
(现代改良电休克治疗,会引起可逆性的记忆减退。国外研究发现至少有1/3的患者表示在接受电疗之后,出现了明显的记忆衰退。一般认为电休克治疗对记忆的影响是有限的,并且通常只是暂时的)
我当然会抗拒,但事情如果到了抗拒的地步,说明已经没有多高的回转余地。
有过两次非常严重的。
第一次是最严重的,当时我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早上起来就控制不住地流眼泪,情绪特别差。当时我妈让我爸把一个什么东西给我,她跟我爸说,“你把这东西给她,我就不跟她说了”。后来再想其实她怕跟我吵起来,但当时我听到的感觉是她不想看到我,甚至递个东西都让别人给我。
我想我一个多月没回家,你给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就特难受。当时我心里就默数3、2、1,3秒之内就从卧室到阳台的那个玻璃推拉门冲出去了,感觉完全不受控制了,当时就叫了救护车。脸上和身上缝了100多针,腿上挺严重的,伤到脉了,缝了3层。
我被确诊为躁郁症,狂躁和抑郁混合发作
,是双相情感障碍中的混合I型,情绪周期循环特别短特别快,可能一周有两天在轻狂躁,第三天重度狂躁,接着再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