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的双亲和那一群移民一起来到这片荒滩,希望把这一片他们的泪眼望不到边的“福”地变成良田。
我父亲的双亲是意大利山区人,他们养成了过粗野的生活的习惯;我母亲却不然,她出身于一个古老的阿尔巴尼亚家族,对缺吃少穿的生活她准是怀着尊严忍受的。
他们一起在罗哈斯安了家。和潘帕斯草原上的大部分村镇一样,罗哈斯是西班牙殖民者筑起的、作为基督教文明的界标的众多小堡垒之一。
如今我还记得一位年迈的印第安人,他对我讲过一些关于流血的斗争和土人突袭白人的轶事。他耐心地关注着世事。当他听说有人用矿石收音机收听菲尔波和登普西格斗的实况时,他回答:“科学越发展,妖术就越盛行。”
在这个草原小镇上,我父亲拥有一个小型的磨面作坊。对我这个孩子来说,那是一个萌发天真的幻想的中心。星期天我在作坊里的木工台子上做小东西,或者和阿图罗一起爬到小麦袋子上,像干什么神秘的事情似的偷偷地吃着小饼干消磨下午的时光。
我父亲是那个家庭的最高权威。
家庭的权力按等级传给年长的哥哥们。现在我还记得我曾恐惧地望着他那张即纯朴又严厉的面孔。他那些不可改变的决定是一系列铁的命令和惩罚的基础,对妈妈来说也是这样。
她总是那么寡言少语,克制自己,可能她一直独自忍受着那种既坚强又严肃的性格。我从没有听见她抱怨过什么。她肯定是在那些困苦中肩负着养育十一个男孩子的重担。
我们所受的教育在我的灵魂中留下了痛苦而永久的烙印。但是那种常常是非常严厉的教育方式,却教会了我们尽职尽责,始终如一,严格地要求自己,对任何工作都要善始善终。如果我们取得了什么成就,全是由于我们应该严格地养成的这些美德。
我父亲那种有时令人恐惧的坏脾气,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我在精神上那么容易难过和悲伤的基本特点。此外,它也是我的两个兄弟被迫离家出走的原因。两兄弟:一个是温贝托,后文我还要提到他;
一个是佩佩,我们镇上管他叫“疯子萨瓦托”,他最后跟着一个马戏团走了,这使我们那个有钱的家庭名誉扫地。他的出走使我的母亲痛苦不堪,但是她坚强地忍受着,一直忍受到晚年,在经受了漫长的痛苦后,在她的床上平静地死在玛蒂尔德(作者的夫人)的怀里。
我兄弟佩佩酷爱戏剧,他在名叫“三十个朋友团结在一起”的乡村剧团里演戏。当“珍珠影剧院”演出本地的独幕喜剧时,他总能得到一个角色,尽管是个小角色。他的房间里有布宜诺斯艾利斯出版的全套带彩色封面的《横幕》杂志。
除了那些独幕喜剧外,杂志上还刊有易卜生的剧本,我记得还登过一部托尔斯泰的作品。在十二岁以前,那套杂志我都读烂了,它深深地影响着我的一生,因为戏剧总是使我着迷。但是,尽管我写了几个剧本,却放在抽屉里,始终没有拿出来发表。
在举止粗暴的外表下,我父亲隐藏着他最脆弱的一面,隐藏着一颗纯朴而高尚的心。他有一种对美的令人惊奇的追求,所以在全家移居拉普拉塔时,他亲自设计了我们住的房子。
后来我还发现他特别喜欢花草,并用一种直到那时我一直不知道的认真态度管理花草。我从没有见过他食言。随着岁月的流逝,我越发敬佩他对朋友们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