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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学习曲线”的忠实信徒!93岁张忠谋细谈与英伟达苹果英特尔商业往事

聪明投资者  · 公众号  · 投资  · 2025-02-10 11:30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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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0年,台积电不仅大幅提升了研发预算,同时也加大了资本投资。在过去 十年里,台积电每年的晶圆厂建设投入大概在20-25亿美元。

但到了2010年,台积电的资本支出直接翻倍至近60亿美元。是什么促使您做出了如此重大的投资决策?

张忠谋 这是多方面共同推动的。当我决定将研发预算固定在8%之后,研发团队开始有了更大的想法。他们告诉我,28纳米将成为一个关键节点,是他们口中的“甜蜜点(sweet spot)”。

甜蜜点?

张忠谋 你打网球吗?

我打过,不过水平一般。

张忠谋 很好,40年前的我也是这样(笑)。

不过我现在不打了。但我知道,当你用球拍的甜蜜点击球时,手感会特别好。而28 纳米,就是那个甜蜜点。

我当时问他们:“为什么?” 他们给了我很多技术上的理由。

所以,我选择相信他们。他们现在有了资源,可以全力推进28纳米。

此外,我们当时已经建立了一套相当成熟的市场预测体系。我设立了业务发展部,它类似于传统的市场营销部,但更加偏向战略营销。同时,我们也有一支强大的销售团队。

在我看来,销售团队是战术层面的,直接与客户打交道,而营销部门则负责战略层面,分析市场趋势。

从这些市场营销、业务发展、技术研发等多个方面的分析来看,28纳米就是那个关键的转折点。

于是,我在自传里引用了莎士比亚的一句话:“There is a tide in the affairs of men, which, taken at the flood, leads on to fortune. (译文:人的一生中,会有潮水般的机遇,如果能在浪潮最高点顺势而上,就能走向成功)

聪投注: 这句话出自莎士比亚戏剧 《尤利乌斯·凯撒》 (Julius Caesar))

我当时认为,28纳米就是我们必须抓住的浪潮。当然,后来还有7纳米,它也是另一个“甜蜜点”。而当时,我再次回想起了莎士比亚的这句话。

大卫 “顺势而上,乘风破浪。”

张忠谋 对,顺势而上。

但是,将研发预算设定为8%时,董事会并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但当我突然将资本支出增加三倍(大约是三倍吧),董事会就提出了很多质疑。

我们当时的董事会会议制度(直到现在也基本如此)是这样的:大多数董事来自海外,主要是美国和英国。

我们会在董事会会议前两周,通过邮件发送会议议程给他们。而在会议前一天晚上,我会邀请独立董事共进晚餐。

这顿晚餐的交流内容不会被记录,所以董事们可以在非正式场合向我提问。事实上,台积电的董事会中,超过四分之三的董事都是独立董事。

但对这个计划,他们甚至不等晚餐交流的时间就纷纷来质疑了。

因为这次的决策相当于把公司庞大的现金储备押注在28纳米这个工艺节点。

张忠谋 是的。

他们直接打电话给公司法务长(也是董事会秘书)。当时的法务长是一位美国人。他们对他说:“我们想和董事长谈谈,我们不喜欢这个决定。”

于是,在董事会召开前约一周,我就在电话中和他们进行了沟通。我告诉他们的内容,和我刚才告诉你们的一样,包括市场预测、研发团队的投入、新业务发展部的分析等等。

但坦白说,他们并不相信。这种事情是很难用说服力让人接受的。

最后,我只能说:“我明白你们的担忧,但作为CEO,我是对公司运营负最终责任的人。你们需要让我推进这项决策。”

他们最终接受了。

那么结果如何?28纳米这段时期,是什么创造了如此巨大的市场需求?

张忠谋 结果非常好。

大卫 这正好与智能手机时代的兴起同步,对吧?

张忠谋 是的。

大卫 在业务发展团队研究28纳米节点时,你们是否已经预见到智能手机市场的巨大增长?是否意识到这个市场会为台积电带来如此庞大的机遇?

张忠谋 不,我当时并没有完全看到这一点。

但业务发展部的负责人(那又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可能知道,或者至少我希望他当时有比我更清晰的视角。当然,这不是我们唯一的市场预测来源,我还有其他一些顾问。

魏哲家如何“意外”成为接班候选人

大卫 这就引出了苹果话题。

您能和我们分享一下,台积电是如何与苹果牵上线的?

张忠谋 在聊苹果之前,我想先谈谈C.C.(魏哲家)是如何成为业务发展部负责人的。

现在的董事长兼CEO。

张忠谋 是的。在2005年到2009年,蔡力行(Rick Tsai)担任CEO期间,他把台积电的运营拆分为两大业务组——先进工艺组和主流工艺组。

当时,魏哲家负责的是主流工艺组,说实话,某种程度上就是较次要的那一个。而刘德音负责的是先进工艺组。

每个业务组各自设有一个小型业务发展部,规模大约30-40人。

但您回归CEO后,并不认可这种拆分模式?

张忠谋 事实上,我从来不认为这种拆分是个好主意。

早在1996年,当时台积电的总裁(那时我们还没有CEO这个职称),是美国人唐·布鲁克斯(Don Brooks)。

唐·布鲁克斯?

张忠谋 对,就是他。他当时希望将台积电拆分成多个业务部门。

在我看来,他当时主要是有点厌倦管理公司了。他最初只打算在台积电待一年,但最终却在台湾待了6-7年。到最后,他确实有点疲惫了。

他的想法是,参考德州仪器的做法。

德州仪器过去有不同的业务部门,比如锗晶体管部门、硅晶体管部门、双极集成电路部门、MOS集成电路部门等。

也就是传统的“事业部制”结构,而不是“职能型”结构?

张忠谋 对,完全正确。

但我不认为台积电的代工业务适合这种事业部制。因为我们的客户几乎是相同的一群人。如果你想采用事业部制,你该怎么划分公司呢?

唐·布鲁克斯当时的想法是按工厂来划分,这简直荒唐。客户的订单会在不同的晶圆厂之间切换,而他却想按工厂划分部门。

更别提现在台积电已经有21-22座晶圆厂了。

张忠谋 对,当时台积电只有3-4座晶圆厂。但无论如何,他并不认同我的观点。他不断和我争论。于是,我说:“不如我们请一家咨询公司来看看?”

麦肯锡?

张忠谋 对。我们请了麦肯锡来评估这个问题。他们研究了两个月,花了几百万美元,最终得出了和我最初一样的结论——职能型结构更适合台积电。

然后,唐·布鲁克斯仍然不甘心,他说:“那你们告诉我,有哪家大公司采用职能型结构?”

麦肯锡立刻回答:“波音。”

但事实上,波音也有商业业务和政府业务的区分。

张忠谋 可能是的,但他们不会按机型来拆分。如果我们按工厂划分台积电的组织架构,那就好比波音把707、747、757分成不同部门,这显然是行不通的。

唐·布鲁克斯的尝试发生在1996年,而到了2005年,蔡力行决定再次尝试相同的做法。但这一次,我没有阻止。

我的管理原则是,作为董事长,我有时候必须让CEO自己犯错,从中学习。当然,前提是这个错误不会让公司倒闭,否则我必须干预。

所以,您回归CEO时,台积电仍然分成两个业务组?

张忠谋 对,一个是先进工艺组,一个是主流工艺组。

我当时决定合并这两个业务组,并且建立一个真正的市场营销部门。

不过,我没有使用“市场营销”这个词,而是选择了 “业务发展”,因为它在中文中的翻译更合适。

在2009年,当我决定合并这两个业务组时,先进工艺组大概有1万名员工,主流工艺组稍少一些,大概7000-8000 人……

主流工艺组,我们之前还没有详细介绍这个概念。

简单来说,它负责使用较老的晶圆厂和高纳米节点工艺,并为不需要最先进技术的客户提供服务。例如,它可能会为汽车零部件制造芯片,或者为相机的CMOS传感器提供代工。

这个部门的任务是让上一代工艺节点的晶圆厂保持高产能利用率,从而延长旧厂房的使用价值。

张忠谋 没错。

但实际上,很多客户同时需要主流工艺和先进工艺。比如高通,我很确定他们不仅使用最先进的工艺,还使用主流工艺。甚至苹果也是一样。

大卫 如果我们仔细分析iPhone内的所有芯片,比如A16 Pro处理器,它的制造工艺位于行业最前沿。但实际上,iPhone内部还有很多很多其他芯片,并不都是用最先进的制程制造的。

张忠谋 对的。

所以,您决定将两个业务发展团队合并为一个,规模大概是80人左右,对吧?

张忠谋 是的。我们当时让刘德音负责先进工艺,而魏哲家负责主流工艺。但问题来了,谁来负责整个合并后的团队呢?

因为当两个业务组合并时,实际上只需要一个负责人。台积电内部有很多优秀的运营管理人才。

这里的运营指的是:将研发出来的技术转化为大规模量产。但在市场业务发展和营销方面,情况就不一样了——刘德音和魏哲家都没有真正的营销经验。

所以,这才是我当时最担心的问题。

我们不仅需要一个合并后的运营管理者,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一个整合后的市场业务发展负责人。

我首先把市场业务发展的职位提供给了刘德音。他当时是先进工艺组的负责人,也就是说,他管理着台积电最核心的业务。

我向他解释说:“我知道你过去没有太多的市场经验。如果你愿意接受这个新职位,这将是你学习这项技能、拓展能力的一个极好机会。”

但他的回答是:“天哪,我现在手下管理着1万名员工,你却让我去带一个只有六七十人的部门?”

然后,我们的对话就此结束了。

您的目标是希望他成为一位全面的管理者,并且希望他在完成这项工作后,有能力接班领导整个公司,对吧?

张忠谋 对的,我当时向他解释了这一点。

而且,这个部门虽然只有六七十人,但他们承担着台积电未来增长的关键任务——负责寻找下一个台积电的核心业务。

张忠谋 没错。其实,我当时想起了基辛格(Henry Kissinger)担任美国国家安全顾问的那段历史。

当时,基辛格手下大概有几百名下属,而国务卿(谁担任国务卿我甚至都记不清了)则管理着遍布全球的数千名外交官。

但谁的权力更大?毫无疑问,是基辛格。

肯定不是那个您已经记不起名字的人(笑)。

大卫 在此之前,其实一直是您自己在负责台积电的市场开发和业务拓展,对吧?是您去发掘英伟达、博通(Broadcom)等潜在的优质客户,并让台积电成为它们的长期合作伙伴。

张忠谋 没错。

您当时几乎一直在飞机上奔波,既要维系前 15大客户的关系,同时也要寻找未来的15大客户。

张忠谋 对的。除了2005到2009年那四年我不是CEO之外,基本上,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全球各地飞来飞去,为台积电建立客户关系。

这是我的乐趣之一,我真的很喜欢这件事。

张忠谋 后来,我把市场业务发展总监的职位提供给了魏哲家,他欣然接受了,甚至可以说他是相当高兴地接受了这个职位。

大卫 而现在,他已经是台积电的董事长兼CEO了。

张忠谋 是的。

一次不同寻常的晚宴——初次接触苹果

大卫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您刚从董事会会议回到家,对吧?

张忠谋 没错。当时董事会会议刚刚结束,已经六点多了,我回到了家。那是在台北,我们的董事会会议当时都在台北召开。实际上,就在我的会议室里,你们见过吧?

大卫 就在这条走廊的对面。

张忠谋 对。那天大概是 6:30 左右,我到家了。我妻子已经预料到我会 6:30 才到家,所以她特地在门口等我。这可不常见。显然,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她对我说:“郭台铭今天下午打电话来说,他要来家里吃晚饭。”

为了让听众更好理解,您能介绍一下郭台铭是谁吗?

张忠谋 郭台铭是我妻子Sophie的远房亲戚。严格来说,他是我妻子的堂弟,他们有同一对祖父母,所以他们算是堂兄妹(我想应该是这样)。

大卫 可能很多西方听众不熟悉这个名字,郭台铭是富士康的创始人兼 CEO。

张忠谋 对的。

富士康的母公司叫鸿海精密工业,这是富士康在台湾的正式公司名称。

张忠谋 对,鸿海。我刚才一时没想起来这个名字(笑)。

鸿海是苹果最重要的供应商之一,也是一家非常庞大的公司。实际上,郭台铭当时被认为是台湾最富有的人之一。

Sophie很温和可爱,但她对我的生意了解不多。我不认为她真正意识到郭台铭来吃晚饭的意义,更不用说他还带了一位苹果的副总裁。

她可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商业重要性,甚至可能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

事实上,您和业务发展团队已经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在研究如何赢得苹果的业务,对吧?因为iPhone似乎开始大获成功。

张忠谋 是的, 但说“战略布局”可能有点夸张。我只是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同时也清楚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苹果是一家极为封闭的公司,如果你主动去推销你的服务,他们只会叫你走开。苹果的风格一直如此,他们只会在他们准备好的时候来找你。

这点在当时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Sophie知道我6点多才到家,她便告诉郭台铭,于是他把来访时间定在8点。

8点对我来说有点晚了,但我心想算了,等一等吧。他们到了后,我没有多问。

Sophie只是告诉我,有一位苹果的副总裁。但我心里想,郭台铭不可能随便带一个普通副总裁来见我,所以这一定是个关键人物,否则没有理由这么做。

结果,来的这位“副总裁”,其实是苹果的首席运营官杰夫·威廉姆斯(Jeff Williams)。

杰夫是个非常直率的人,几乎不怎么寒暄。

大卫 这次晚宴不像之前和黄仁勋那次“披萨加沙拉”的会面吧?

张忠谋 是的,但也不是正式商务会议。Sophie 只是让家里的厨师多准备了几个菜。

我们的厨师只会做中餐,不会做西餐。郭台铭显然是吃中餐长大的,而且我估计苹果这位高管也会喜欢中餐。

不过,这顿饭吃什么根本不重要。食物的数量和质量都不重要,因为杰夫·威廉姆斯几乎一坐下就进入了正题。

作为苹果高管,杰夫是如何提出合作意向的?

张忠谋 他说的非常直接:“我们希望你们为苹果代工芯片。”

就这么简单。很直接。

那天晚上,我主要是在倾听。杰夫大概讲了80%的时间,而我只讲了20%。

如果不算Sophie和郭台铭之间的闲聊(其实也不多),那基本上是杰夫在主导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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