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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求会谈陈寅恪的生前身后事

上海书评  · 公众号  · 读书  · 2025-05-04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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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您的问题,也可以摘抄一段胡文辉的序言:“义宁陈氏之浮出历史的海面,有两个特别关键的节点:第一个节点是太平天国。举人陈宝箴最大的作为,不如说是乘时而起,为义宁陈氏搭建了文化平台,积累了人脉资源,这才有了诗人陈三立、史家陈寅恪的闪亮登场。第二个节点是废除科举。近代以前,中国社会重心在士绅阶级,士人与官僚不分,学问与政治不分。到了西风东渐的时候,旧制度雨打风吹去,科举亦随之水流花谢。而科举的废除,不仅意味着士人立身托命之途完全改易,也意味着学问与政治完全分作两途。在这样的背景下,陈门子弟本来就在教育上异常用力,则选择学问一途自是顺理成章。而且,陈宝箴既沦为政治罪人,其后人弃政从文就更易理解了。” (《陈寅恪家史》,东方出版社2019年版,序)
江西义宁陈氏的转向、转型并非孤立的个案,广东新会梁启超家族也是一个类似的成功范例,可见这样的转型确实具有一定的普遍性。我们今天之所以特别关注义宁陈氏,主要原因是陈寅恪的存在太抢眼了。
陈寅恪晚年有一首诗《乙巳冬日读清史后妃传有感于珍妃事为赋一律》,其中两句最有名:“家国旧情迷纸上,兴亡遗恨照灯前。” (《陈寅恪集·诗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版,172页) 这里的“家国旧情”“兴亡遗恨”,可以看作是陈宝箴、陈三立对陈寅恪的重大影响。说得煽情一点,可谓义宁陈氏的“文化基因”。从20世纪30年代至60年代,在国家、民族的生死关头和政治、文化的转折点上,陈寅恪继承了家族的传统,以他特有的方式展现出“入世”“预流”的积极姿态甚至战斗姿态。我认为,这一点是祖父和父亲对他最主要、最关键、最持久的影响。
陈寅恪先生一生遭际坎坷,我隐隐觉得,那一代经历了家国动荡的学人很多都有豪杰气,他们的学术成就及品性气质与此似乎也有些关系,您是怎么看的?或者说,现在的学人对比陈寅恪那一代学人,差别是什么?
张求会: 我非常认可你讲的“豪杰气”。这样的“豪杰气”,在不少民国学者身上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不经意间就会有所呈现,留下不少佳话。今天人们常挂在嘴边的“民国范儿”,其实就包含了这些佳话。王汎森先生当年那句“天才总是成群地到来”,很多人记忆犹新,我相信这里的“天才”并不局限于创造卓越的学术成就,也应该包括整体表现出来的卓尔不群的品性、气质。
说起陈先生的学术成就与“豪杰气”的关系,我的第一反应是《柳如是别传》。陈先生以“惊天地、泣鬼神”的气魄,拼死完成这部学术巨著,自问世以来就一直陷于争议之中,却坚挺地屹立到现在。大家都知道,陈先生写这部奇书是为了“颂红妆”,尊崇气节、贬斥势利这条主线贯穿始终。这方面的论述已经有很多,我现在还讲不出什么新意,暂且略过,只谈谈他在重大关头的选择和坚守。
陈先生一生,战乱、疾病、饥饿、贫穷、迫害、背叛等等人生大不幸,几乎都遭遇了,想起来真是可怜又可叹。
1937年,为了逃离被日军占领的北平,他打扮成做生意的,拖儿带女,追随南迁的清华大学。临行前,他让大女儿流求背熟亲友地址,以防走散,“更重要的是如果随身带地址簿,万一被查到会牵累别人” (《也同欢乐也同愁:忆父亲陈寅恪母亲唐筼》,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版,133页) 。蒙难之际,仍然不忘他人安危,实属难得。
1938年之后数年间,全家人困居香港,夫妇俩贫病交织,孩子们食不果腹,惨不忍言。最困难时,“得一鸭蛋,五人分食,视为奇珍”。相比之下,精神之苦更甚:“汪伪之诱迫,陈璧君之凶恶,北平‘北京大学’之以伪币千元月薪来饵,倭督及汉奸以二十万军票(港币四十万)托办东亚文化会及审查教科书等” (《陈寅恪集·书信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版,83、85页) 种种威逼利诱,均遭到陈先生的拒绝。
1942年,挈妇将雏逃离香港的经历可谓惊心动魄:途经澳门时,陈寅恪带着二女儿小彭作掩护,与人秘密接头,取来路费。这才听对方说此前先后派人五次送信,均未收到,有一次送信之人“被敌以火油烧杀一次”,“凡接信者皆被日宪兵逮问” (同前,第83页) 。在一次次生死考验面前,陈先生和同时代的豪杰们硬生生扛了过来。
还有一次,“豪杰气”也是溢出画面。1953年11月22日,一个星期天的上午,陈寅恪口述、唐筼笔录,让昔日学生汪篯转达出任中国科学院中古史研究所所长的两个条件。当时在场的友人冼玉清、助手黄萱都劝他没有必要这样提,陈寅恪坚称自己“不必说假话”。黄萱问:“如果答应你的条件,你又怎么办?”陈寅恪回答:“那我就去,牺牲也可以。” (《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修订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96-9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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