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电话声响起,啤酒瓶开启的声音响起,红酒瓶砰的一声闷响,墙壁上酒红色灯光划过。阿MAY并不是真的喜欢那帮印度人,但她为他们准备了西装、袜子、行李箱和领带,为他们指路,告诉他们街口大楼往里三十米有家餐厅开红色的门,里面的东西便宜,味道还不错。
阿MAY嫣红的唇色在房间里晃动,比电视里家庭剧中跑过的人还快,她乳白色的手指挥一切,仿佛自己是个不食烟火之人。不,很快,她将独自拎包出门,去街上走走。
这是晚上十点钟的重庆大厦,我曾和笑笑提起过,问她如何评价重庆大厦——在这里,或者说,在留在香港一段时间的人那里,重庆大厦并不是让人熟知的地方,甚至住宅楼和摩托车开过响起的马达声都可以淹没重庆大厦模糊不清的面容。人们从里面出来,形形色色的不同国家的人,人们又进到里面去。进去和出来的人手里拎着塑料包和饭盒,用旧的行李箱在墙上擦过。人们在重庆大厦任何一间房间里骂自己最熟悉的朋友,随便找任何一个人拍一拍肩膀说兄弟——
重庆大厦比森林更加繁盛而充满生命的气质。如果你某天路过重庆大厦,请帮我打听一个人,一个叫做阿MAY的人和她弟弟后来去了哪里。
那时我正在看一部电影。在那之前,诗人小L和我说起一部时下流行的电影,与某种罗曼蒂克有关。她告诉我,那部电影提高了她的性欲,现在她正在街上走,感到自己多年未有的对异性的冲动又升起来了。她和我说,是否认识单身好看的男人。我说,没有。没有啊,哈哈,她说。她继续往前走,又和我说起另外一部电影,告诉我一定要去看。我说没空,过段时间再说。她说,过段时间她就去马德里了。
我才不信啊。我笑了起来,穿过沿西路,看见一辆用旧的自行车倒在另一辆自行车身上,两辆自行车朝北倒在路边,旁边是一个掉光叶子的柳树。我踢了柳树一脚,继续往前走。
很久没有写东西了。我心里想。
这种感觉并不好。下午在一家叫做别人的旧书店,我买了十几本小说,长的短的都有,吸引我的是其中几本书封面上那温暖明快而大的拼色人像,就像见到一个民风淳朴的国家里来了一些人。来了一些人,我看见了他们,非洲朋友,美洲朋友,南太平洋朋友,我一一想和他们打招呼……这都是没有的事。我买的书里有一本讲到1990年代德国小镇上将要发生的事,见到封底那几行字,我深吸了几口气,淡灰色雾气弥漫的世界出现在面前,两匹马先后从浓雾中来,带着马镫沉闷的声音,从我身边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