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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丈夫,在争抢我孩子的冠姓权 | 人间

人间theLivings  · 公众号  · 美文  · 2024-11-27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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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一年回家两次,农历三月,种洋芋的时候回家待一个月,到八月份收洋芋时,再回家一个月。收完洋芋种上小麦,父亲便离家,再待到来年三月。剩下的日子,母亲是家里唯一的劳力。

我们姐妹长大一点后,就跟随母亲上地干活。在西部农村地区,割麦是庄稼人一年中最辛苦的劳作,但父亲这个时候回不了家。六月,我们仨跟着母亲一起收麦子,从割麦到麦粒出场,最艰难的是用木架子车将麦子从地里拉回到打麦场。家里没有男性劳力,母亲就要请求别人的帮助,这期间的冷眼流言自不必说。有一年,母亲在帮人扛车时用力过度,最后累到吐血。

我渴望自己能做点什么,把她从如此沉重的辛劳中拯救出来。




母亲没有儿子,在闭塞的乡村,这个事实成为一个巨大的创口充斥着她的前半生。外婆去世下葬,依照习俗,儿女都要顶灵。但因为没有生儿子,母亲被她母家的叔父阻止顶灵。当母亲痛哭着说出这些事的时候,未来像一团巨大的伤疤,覆盖了还是小女孩的我对人生的选择。

“那是我的娘啊!就因为没儿子,我就不能给她顶灵。”母亲说着这些话,然后哇哇大哭。

这个画面一直揪着我的心,即使当时的我无法理解所谓的“无后”究竟能有什么意义。但从那时起,我对爱情的期许就是有一个人,愿意与我支撑起我的家庭,用母亲的话说就是“顶起这个家的门户”。 那年,我17岁。

日子一天天改善,父母也着手翻修家里的旧房子。父亲干活干累的时候,会责备母亲没有把大姐生成儿子。母亲心有不快,但是她从不会在父亲面前表达自己的不满,即使她对父亲有很大的怨恨。她自己从心底也觉得,没有生出儿子是对这个家的亏欠,是她命不好。命不好,是我们这个地方对生女儿多的家庭的定义。而头胎生儿子以及多生儿子,被定义为“命大”。

母亲总会向我们姐妹说起对父亲的旧怨,比如在她生完妹妹后,父亲把外婆带给她补身子的白糖和鸡蛋自顾自吃完;在有人想要抱养妹妹的时候,父亲想把妹妹送出去。在她的哭诉中,我们会怨恨父亲,也会厌恶自己的女性身份,我们四姐妹曾经都有过一个执念——如果我是个儿子该多好。

大学前三年,我一直没有谈过恋爱。在这期间,我也向母亲承诺,我不会外嫁,我会找一个人做上门女婿。不到20岁的年纪,在对爱情没有任何实际触碰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献祭自己婚姻的决定。


大四那年,爱情出现了,与爱人同时出现的,还有因爱而许诺愿意入赘的诺言。

认识爱人那年,我21岁,他23岁。当时他是一个腼腆的人,恋爱之后,我介绍他和我朋友见面,他都会脸红。后来,我和他说起我的家庭情况,我家有四个女儿,一个姐姐已经出嫁,另一个姐姐也定好了出嫁的日子,妹妹太小,只有我,最适合留在父母身边。那时他出于疼惜,也因为我大学毕业后回到老家会有一份稳定的教师工作,对于他来说,也是理想的结婚对象。所以,他主动说,以后我们结婚,如果生儿子就跟我姓,生女儿跟他姓。

爱人父亲在他上初中时受伤瘫痪,在他刚上大学那一年去世了。他父亲生前也是教师,所以他对教师这个行业也有特殊的感情。此外,虽然同在农村,我的学历比他高,家庭条件也比他好一些,再加上还不错的外形条件,都促使还很年轻的他做出入赘这一选择。但是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当时的我很感激他,也对他因为爱我愿意入赘有很强的亏欠感。

除了我主动承诺不会出嫁要留在父母身边,我的家人从来没有正面讨论过这个问题。大姐从小是由奶奶带,和父亲在煤矿区长大,15岁才回到母亲身边。当她谈了恋爱,朋友告诉她作为老大她可能需要留在家里时,她说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二姐则选择逃避,最早结婚外嫁。

我始终是那个最听话懂事孝顺的好女儿,那时,在我的认知里,所有的女儿都外嫁,对父母是最严重的打击,我不能让他们遭遇这种打击。尤其是母亲,我要成为她的依靠,让她不再恐惧外界的嘲笑,不必担忧后半生无人可依。

我上班后,谈及婚事,我和对象各自都默认了入赘这种形式。母亲会在外说,是我男友主动提起往后生儿子跟我姓的事情。在别人的恭维中,她说自己不会为难女儿,是孩子选择留在她身边。

是的,是我自己选择的。那时候的我觉得,只要能让母亲满意,我自己的生活幸福不幸福都不重要。




我们四姐妹大学毕业后,都进入我们县的事业单位。在我们相继上班后,母亲的自尊也开始慢慢生长。大姐和二姐相继出嫁,虽然她们都嫁在本县,离家不远,但父母觉得她们已经成了别人家的人。这时的母亲,投诸在我身上的期待,以一种诡异而可怜的形式呈现出来。

一次,母亲在市场给外公挑选完衣服后,我付了钱。店老板问母亲,这是女儿还是儿媳,母亲抢先回答:“是儿媳……”在店老板的艳羡与赞叹中,母亲以一个婆婆的身份向听众虚构着她从未经历过的婆媳相处之道。

“做大人的,要把别人家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自己能帮娃娃的时候就帮,不能帮了就少说几句话。”

“不要干涉孩子的事情,只要人家两个人过得好就行了。”

“人家女儿嫁到自己家,都还是小孩子,做大人的要能容人。”

在她的故事里,她是那么完美的一个婆婆,她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时,作为女儿的我是不存在的。整个过程,让我失语尴尬,却又满心怜悯。

也是在这一刻我意识到,比起一个让人称赞的女儿,母亲更愿意有一个让人认可的儿媳。我内心的那个小女孩默默地对自己说:如果她觉得将我当成儿媳,能够让她更好受一点,我也可以在她需要时扮演她的好儿媳。按照她需要的剧情,在一个好女儿和好儿媳之间不停变换,只希望能填补她心中那个没生儿子的创口。

在这个过程中,我高估了自己的背负能力,低估了婚姻的复杂性,更是完全地将“我自己”牢牢地捆绑在母亲的创口上,试图去安抚、填补它。2014年元月,我进入婚姻,年底生下儿子,按母亲的希望,儿子随我姓。那一刻,那种自我献祭般的崇高感,让我又满怀深情地怜悯自己。


我结婚后,身边的人在母亲面前称呼我爱人的时候都称作“你儿子、你后人”,母亲很喜欢这种称呼,我能看到她发自内心觉得高兴。我也会因此觉得欣然,但我忽视了另一个人——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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