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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担心旱娃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媳妇闹离婚闹飞了,年伯年婶只好忍气吞声把债务都扛了过来。
这一扛就是好几年。好容易眼看旱娃娶亲欠的债快还清了,涝娃也到了谈对象娶媳妇的年龄了。涝娃考取的是省城一所三流大学,平常的学费生活费就已经叫年伯年婶勒紧裤带了,这谈了对象,开支又涨了不少,差点没把年伯年婶榨干。前几天涝娃打电话回来说,可能会带对象回来过年。这个消息把年伯年婶可激动坏了,也愁坏了。激动的是,姑娘肯跟涝娃回来见父母,这大概是八字有一撇了呗,愁的是,涝娃最后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
“我一个邻村的同学带女朋友回家,人家姑娘是个城里人儿,一看黑黢黢的桌子筷子,盛菜全用不锈钢碟子,被吓得当场就跟我哥们儿一刀两断,扭头回城了。爸,妈,我好不容易交上个女朋友,你们可不能给我吓跑了……”涝娃在电话里说。
年伯年婶能说什么呢?只能赶紧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
首先,至少得把院子东边青砖水泥地的空厢房给简单装修装修,再买张像样的新式床换下那张年伯自己用木头钉的、涝娃出去上学前睡了十多年的旧床。其次,按涝娃的要求,得把家里的不锈钢菜盆、脱了陶缺了小口子的瓷碗、已经看不出原色的木筷,以及有点摇晃的自制饭桌,都得换一遍。
年伯合计了一下,买餐具桌椅,换一张床、换窗帘和床上用品,院子里的泥地简单垫一层煤炉花上铺一层青砖,怎么着也得花上三四千块吧。
但是年伯和年婶搜罗了两人的兜里头、枕头下、褥子底、墙上相框背后等等所有可能存钱的地方,搜出的票子加起来也不过两千来块。这还是年里头临近村落里有人家盖新房子时,年伯腆着个老脸跑去求着干些小工的活计,和浆、递砖、跑腿等,有啥干啥,赚到的一点点零碎工钱,平常舍不得花,东一点西一点攒下来的。
没办法,年婶痛下决心,吩咐年伯将阁楼上今年多收下的玉米和小麦各扛了两袋去卖掉。但粮食价贱,四大袋子统共不过卖了六七百来块钱。算来算去,还剩下一千左右的缺口没法凑齐。
年伯知道年婶最近天天晚上都翻来覆去睡不好,因此对年婶的数落并不作声相怼,只默默关上炉盖儿,打开房门,掀起厚重的门帘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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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伯先转到东边的鸡窝旁瞅了瞅,只见里面的十几只鸡抖抖索索地靠在一角,挤成一团互相取暖,有几只甚至干脆把脑袋一股脑儿扎进蓬蓬的毛堆子里,好像抱定主意宁可捂死也不愿冷死。年伯曾经打过这些鸡的主意,全都卖掉怎么也能凑出几百块。但是年婶坚决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