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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婆的锅灰猪肝,是我魂牵梦绕的“故土”味|人间

人间theLivings  · 公众号  · 美文  · 2024-12-02 14:53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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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众多的非议,家婆以强硬的态度,坚决要照顾年幼的我。她说:“不管其他的,燕燕是我女儿生的,是我的亲外孙,我要养!”就这样,我在懵懵懂懂中,来到了家婆家。

长大后,舅舅一家对我小时候的事如数家珍。我刚来家婆家才8个月,面临没有母乳喂养,喝牛奶拉肚子的窘境,家婆拿出为数不多的积蓄,去给我买维维豆奶粉,加上一些熬得软烂的米粥兑着喝。每当我饿的时候,我总会趴在家婆耳边,说道:“家家,xu~家家,xu~”家婆就会知道我饿了,起床给我兑奶粉。吃饱后,我就会摸摸自己圆圆的小肚子,打个奶嗝,再趴在盖满毛衣的枕头上,沉沉地睡去。

农忙时节,家婆还会用布条背带把小小的我带去山坡上,把我放进箢篼里,给我盖好小被子,就下地干活了。家婆总念叨那时候的我很乖,很听话,说了不乱动乱爬,我就会乖乖在箢篼里睡上一个下午,让忙碌的她很省心。




从我记事起,家婆就炒得一手好菜,其中最令大家赞不绝口的就是她做的“锅灰猪肝”。

每逢农历单数的日子,镇上会赶大集,小小的我总爱赖在家婆身上,和她一起早早在门口等三轮车,和村里的表叔表婶们赶大集买猪肝。猪肝价格低廉,也容易烹饪,小小一块猪肝在贫苦人家的家里,是解馋的好东西。

可要想猪肝吃着不腥,选猪肝也是有秘籍的。

家婆常念叨“眼见不一定为实。人一样,食物也是如此。”最好的猪肝是粉肝和面肝,这种猪肝质均软且嫩,手指稍用力,可插入切开处,熟后味鲜、柔嫩。不同的地方是前者色如鸡肝,后者色赭红。最不好的猪肝是病死猪肝,这种猪肝色紫红,切开后有余血外溢,少数生有水泡,即使挖除无痕迹,但熟后无鲜味。

买回猪肝,家婆会先打一桶井水,倒入盐和面粉,仔细地将其里里外外进行清洗,把血水洗净,接着会把洗干净的猪肝放在大铁锅锅底,均匀地抹上一层百草霜 (锅灰) 。在抹灰这里,家婆的烹饪步骤也比其他人家多了一些细节。在抹百草霜的时候,她会把柠檬树的叶子紧贴猪肝,慢慢地给猪肝上色,“囡囡,你要记到,这样啊,猪肝吃起来有种柠檬叶的香气。”到了炭烤环节,家婆会烧一些炭火,把抹好百草霜的猪肝埋进老灶里面,盖一层薄薄的草木灰,再用果树的碳在老灶里面煨上一个小时左右,慢慢煨熟。

家婆家的老灶起的时间久远,土泥巴已经在慢慢开裂了,露出了里面的一些稻草,台面上一些黑乎乎的印记彰显它曾经的辉煌,可即使是这样,我依旧觉得只有它烤出来的猪肝和红薯最好吃,最香甜。

直到鼻子边传来一阵阵带着焦香的肉味,我就知道“熟了”!家婆从容地从老灶里把它拿出来,拿着菜刀一点点刮去猪肝身上的焦灰,紧接着切成一片片的薄片,放入盘中,再烧一些二荆条,佐以眉山泡椒,弄一碗烧辣椒蘸水,搭配猪肝,那味道,不摆了!

每到这时,家公总会拿着他的酒来到桌前,一边嘬一口酒,一边夹一片猪肝进入嘴里,边嚼边享受地说:“哎哟哟,这东西一顿不吃就想得慌!心慌慌!”说完还会朝家婆不停地眨眼睛,眉飞色舞,“老婆子你辛苦啦!”足可见其美味程度。我也笑眯眯夹起一块儿,放进嘴里慢慢感受这一刻的美味。跟着家婆生活的日子里,我渐渐爱上了这种焦香中带着些许苦味的猪肝。

在我们村儿,跟家婆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表婶们都会做锅灰猪肝,但是大家相互品尝,都一致认为家婆做得猪肝更香些,味道更浓厚。

每每有人上门询问做菜秘诀,家婆总是笑呵呵地倾囊相授,从不遮遮掩掩,她常说:“人与人都是相互的,有香东西大家一起吃嘛!再说也不是啥好贵重的东西!”家婆总是这么乐观,做菜如做人,家婆做菜的味道好,“秘方”或许就是她乐观的心态吧!

图:切好的锅灰猪肝




家婆的锅灰猪肝,是从她母亲那里学的。

家婆嫁到家公家时,才十六岁。那时候,她的父亲因为疾病撒手人寰,连带着也欠下许多外债,眼瞅着家里还有两个妹妹需要吃饭,家婆本打算出去打工还债。恰好,家公家托媒人上门提亲,彩礼也给得足足的,家婆的母亲觉得条件好,家婆本人也没意见,就按照习俗合了双方的生辰八字,再起香倒一盆水,放入两粒黄豆,供在堂屋里,一夜过后,象征家婆和家公的两粒黄豆对上了,自此,他们就成为了一家人。

在出嫁前,家婆母亲担心女儿嫁人想家,就教了她这道“锅灰猪肝”,说想娘的时候就可以煮这道菜来吃,那时嫁人嫁得远,交通又不方便,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儿后,一辈子都可能和娘家人再见不了几面,家婆自然是学得认真,想把娘家的味道印刻在舌尖上。

对于家婆来说,这道菜不仅仅是一道菜,更多的是母亲对自己的爱。


只是,我上幼儿园那年开始,家婆一年到头也做不了几次锅灰猪肝了。

因为家里位置不够,家婆家的老灶起在院子里。也许是老灶活得太久了,土泥巴砌成的砖块早已疲惫不堪,露出了稻草般脆弱柔软的心,如果被雨长时间淋,就容易垮塌。我懂事之后,接过了保护老灶的重任。转眼间到了夏天的尾巴,按照惯例,家婆家公要去山坡上扯花生,收拾干净的花生将会被菜贩收购,换得一笔不错的钱财,而这也是家婆家一年中重要的收入来源。我贪玩,看电视入了迷,忘记了窗外正在淋雨的老灶,等我反应过来,家婆家公已经回家,老灶的灶梁连带着灶门也已经被下了一天的雨淋出了一个大洞。

“诶,这样正好不用补了,直接就垒个水泥新灶吧!禁用些!”家公放下篮子里的花生,用帕子掸去身上的雨水,不在意地说道,“正愁它占位置,晒谷子找不到地方晒嘞!燕燕啊,你做得好!”家婆没有搭话,只是沉默地拉出雨布盖住破碎的老灶。从此以后,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家婆才会掀开老灶的保护,再做一次锅灰猪肝。

家婆对老灶的感情,比我想得还要深。家公家慢慢富裕起来后,家公一度嫌弃老灶占位置,不方便在院子里晾晒谷子,说把老灶拆了,重新起个灶。可家婆却拒绝了,她说:“这灶啊,跟人一样,活久了,相处久了,就有感情了,我舍不得这位老伙计啊!”

据家婆说,这老灶养活了一家三代。“在闹饥荒的年代,你太祖祖 (注:四川方言里“祖祖”不分男女,外祖母、外祖父统一称呼为“祖祖”,高一辈就加个“太”,有些地区是“高”) 靠这个老灶烧炭,养活了一家人。后来熬过了那个时间,你祖祖又靠这口老灶整豆花豆腐,又养活了一家人。现在,我接过这根接力棒,继续用这口老灶,生火做饭,养活你们。”

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每到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的时候,家婆早早地起床,将灶台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然后在老灶门口点上香烛,摆上水果和酒等祭品,还不忘在锅中放上一盏清油灯,我问家婆为啥要点灯,家婆说这是为灶王爷上天照路,请他保佑我们来年能吃饱饭,一家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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