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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史荐读|汪珂欣:南北朝士族图写风尚——从“士体”绘画与图书抄撰的关系说起

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  · 公众号  · 历史  · 2024-09-15 07:17

主要观点总结

汪珂欣的文章《南北朝士族图写风尚——从“士体”绘画与图书抄撰的关系说起》探讨了南北朝时期士族群体在绘画活动中所展现的绘画风格与风尚,并分析了这一风尚与图书抄撰活动的密切关系。士族群体在绘画活动中引入了图书制作技巧,形成了注重线条、不强调色彩的白描风尚,这一风尚被概括为“士体”。文章通过分析士族绘画活动的特点,探讨了士族如何通过绘画来区分自己与一般抄撰图书的士族、画工群体,并分析了这种风尚在南北朝时期的形成和发展。

关键观点总结

关键观点1: 士族群体在绘画活动中引入图书制作技巧

士族群体在绘画活动中,将原本熟悉的图书制作技巧,如线条勾勒,带入绘画中,形成了注重线条、不强调色彩的白描风尚。

关键观点2: 白描风尚被概括为“士体”

这种以线条造型、不著色的绘画方式,被谢赫等士族学者概括为“士体”,体现了士族群体对绘画审美和技艺的追求。

关键观点3: 士族通过绘画区分自己与其他群体

士族通过绘画活动展示了自己的文化优势和身份,区分了自己与一般抄撰图书的士族、画工群体,强调了士族的文化高傲感。

关键观点4: 士体风尚的形成和发展

士体风尚的形成和发展,不仅是士族群体文化审美的体现,也反映了当时社会文化变迁和士族政治地位、社会地位的传承方式。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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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孝源《貞觀公私畫録》提到顧愷之的“司馬宣王像”和“謝安像”爲“麻紙白畫”,張彦遠《歷代名畫記》説宗炳有“嵇中散白畫”、袁蒨有“天女白畫”“東晉高僧白畫”。


白畫,即白描,是一種直接以墨綫勾描物象,不著顔色的畫法。 《歷代名畫記》也清晰地将兩者對舉,以示有別:“絹素彩色,不可搗理,紙上白畫,可以砧石妥帖之”[14]。稍晚時期的白描畫,可以作爲這個技法的旁證。(圖2)


圖2 北宋(傳)李公麟《維摩天女像》局部 日本聖福寺藏


范曄使用“圖寫”一詞是精准的。 無論是地圖,還是白描人像,都是不著色的,用素綫勾勒人或物的形狀。 因此,石碑上綫刻的圖案,也被稱爲“圖寫”,比如漢麒麟鳳凰碑。


素綫,是“寫”的特點,也是卦象、文字書寫的技術。 南北朝有從事“寫”的工作者,《梁書·張率傳》説“又使撰婦人事二十餘條,勒成百卷,使工書人琅琊王深、吴郡范懷約、褚洵等繕寫,以給后宮”[15]。敦煌出土的魏晉南北朝寫本中,有不少士族常讀的經史,如《道德經》《國語》《三國志》,可以管窺當時“工書人”的工作。(圖3)


圖3 敦研368號《國語卷三·周語下》原爲青山杉雨舊藏


寫,是圖書的核心製作技巧,文字、圖案都是由素綫構成,因此士族們對圖寫技術十分熟悉。 顔延之便以熟悉的圖書内容爲核心進行争論,他的觀點是:


圖載之意有三,一曰圖理,卦象是也;二曰圖識,字學是也;三曰圖形,繪畫是也。[16]


在顔延之的分類中,“圖”囊括了當時視覺表現的所有形式,甚至包括文字。 他把地圖類的圖書和人像、山水等繪畫,都籠統地歸入了“圖形”之中。顔延之的觀點並没有錯,他總結的是士族們在圖書抄撰過程中所掌握的圖寫内容。 早在先秦,圖寫内容就以這三項爲主了,例如清華簡《筮法》卦象圖,同時“寫”出了卦象、文字、人像。(圖4)


圖4 戰國 竹簡《筮法》局部 清華大學藏


《漢書·藝文志》著録了“圖書”三十八種,系統反映士人的知識,其中“兵書略”“數術略”“方技略”中含有大量的圖,譬如耿壽昌《月行帛圖》,書中提到了圖的作用,“天文難以相曉,臣雖圖上,猶須口説,然後可知,願賜清燕之閒,指圖爲狀”[17]。晉代以降,隨著紙張的普及,士人們開始大量通過抄書獲取知識,如東晉郭璞“抄京、費諸家最要,更撰《新林》十篇、《卜韻》一篇”,葛洪“抄《五經》《史》《漢》、百家之言、方技雜事三百一十卷”[18],史書著録中還有郭璞《爾雅圖》《易八卦命録斗内圖》、葛洪《遁甲返覆圖》等。王微也不例外,他不僅“善屬文,能書畫”,且“解音律、醫方、陰陽術數”[19],而學習這類知識則需要借助圖。譬如音律,《宋書·律曆志》提到“謹依典記,以五聲十二律還相爲宮之法,制十二笛象,記注圖側,如别。”[20] 敦煌出土的《占雲氣書》寫本可以作爲“ 記注圖側 ”稍晚的證據。(圖5)


圖5 唐寫本《占雲氣書》敦煌市博物館藏


晉宋之際,大部分士族和顔延之一樣,很難界定圖和畫的區别。 善畫的宗炳,以繪製圖書知名,尤其是五行類。梁庾元威《論書》提到了宗炳的《瑞應圖》,涉及神鬼、瑞祥、犬馬、草木、樓臺、器服等多種題材,比此前的瑞應類圖書更精美,因而備受稱讚:“宗炳又造畫《瑞應圖》,千古卓絶……余經取其善草嘉禾、靈禽瑞獸、樓臺器服可爲玩對者, 盈縮其形狀,參詳其動植,制一部焉。”[21]


然而當參與繪畫活動的士族越來越多,就需要做出界定了。 王微想做的便是有效區分繪畫與圖書,尤其是針對顔延之“圖形,繪畫是也”這條。在他看來,圖寫五行、天文、地形,不屬於繪畫。


聚書風氣的流行使得王微的觀點逐漸成爲士族共識。 晉宋之際,聚書風氣開始興起,齊梁時尤盛行。[22] 抄撰作爲基本的學習方式,已經深入到士族的生活之中。藩王們集結文化群體,抄撰圖書,成爲重要的文化現象,如南齊竟陵王蕭子良集西邸八友抄五經、百家,隨郡王蕭子隆命庾於陵、謝朓抄撰群書,蕭繹命府佐編撰圖籍。[23] 蕭繹在《金樓子·聚書篇》曾自誇道:“吾今年四十六歲,自聚書來四十年,得書八萬卷,河間之侔漢室,頗謂過之矣”[24]。聚書是一項抄寫(包括節抄部分)、複製、重編圖書的活動,這一時期甚至産生了“抄撰學士”的官職。[25] 這些圖書中,有諸多内容需要藉助圖像進行説明,譬如南齊王儉“少撰《古今喪服集記》并文集,并行于世”,《隋書·經籍志》著録王儉有《喪服圖》一卷。“佣書成學”的王僧孺,甚至到了“先言往行,人物雅俗,甘泉遺儀,南宮故事,畫地成圖,抵掌可述”[26] 的地步。 士人在抄撰圖書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也要複製輔佐文字説明的圖像,而如果按照魏晉時期的標準,繪製地圖也能被稱爲“善畫”,那麽對“善畫”的言説也未免太過寬泛。


當晉宋之際,圖寫成爲士族的一種生活方式,“何爲繪畫”就成爲了一個士族争議的問題,這是顔延之和王微的觀點産生分歧的背景。 分歧的結果是,士族區分出了一般“圖書”的圖寫和作爲“繪畫”的圖寫。如此一來, 早期涉及圖書抄撰的士人在繪畫著録中便不再被視爲“善畫者”,如郭璞、葛洪 ;而能畫人像、山水、狗馬的士人,才得進入善畫者的行列,如荀勖、宗炳。


齊梁以後,那些以善畫聞名的士族,多以畫最難的人物畫爲主 ,如顧野王既以抄撰出名,“陳時,顧野王抄撰衆家之言,作《與地志》”[27],同時擅長人物,“王於東府起齋,乃令野王畫古賢,命王褒書贊,時人稱爲二絶。” [28] 一個稍晚的證據是唐代張彦遠在總結士族的繪畫作品時,爲了强調“自古善畫者皆衣冠貴胄,非閭閻鄙賤所能爲”,記載更多的士族繪畫作品,將“梁太清畫目”中没有著録、介於圖和畫之間的地形圖、五行圖和天文圖,重新收録在《歷代名畫記》中。 相較而言,裴孝源在寫《貞觀公私畫録》時就没有這種意識,他所依據的完全是“梁太清畫目”和隋官本,以人像最多、狗馬次之,這兩類占了全部著録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另有少量屋邑亭台。


這是善畫的祖珽“遇有紙筆,圖寫爲人”的發生背景。 祖珽博學多才、冠絶當時,擅長音律、陰陽占侯、醫術等,這些知識的掌握都需要借助圖寫技術。北齊也效仿南朝的抄撰經驗,“後齊遷鄴,頗更搜集,迄於天統、武平,校寫不輟”[29],祖珽還因此發揮所長,採納了顔之推的建議,“齊武平中,署文林館待詔者僕射陽休之、祖孝徵以下三十餘人,之推專掌,其撰《修文殿御覽》《續文章流别》等,皆詣進賢門奏之。”[30] 《顔氏家訓》的記載,不僅與整個南北朝圖寫風尚有關,也同顔氏個人的交游有關。顔之推説當時“公私宴集,談古賦詩”,這類文士聚會一般都備有紙、筆,不用特意準備便能進行圖寫,而祖珽要通過宴集展示自己善畫的才情,自然選擇了公議難度最大的人像。



二、

“圖寫”與“圖畫”:

與主流繪畫技巧的區别

回到南北朝初期,范曄著《後漢書》時,與繪畫有關的詞語是“圖畫”。 《胡廣傳》:“熹平六年,靈帝思感舊德,乃圖畫廣及太尉黃瓊于省内,詔議郎蔡邕爲其頌云。” [31]《李業傳》:“蜀平,光武下詔表其閭,《益部紀》載其高節,圖畫形象。”[32] “圖畫”一詞,漢代就很流行了,如《魯靈光殿賦》:“圖畫天地,品類群生”[33],《史記·外戚世家》:“上居甘泉宮,召畫工圖畫周公負成王也”[34]。 范曄著書時有意識地區分了“圖畫”與“圖寫”,强調這些人像一定是“畫”出來的,而不是“寫”出來的。


經過晉宋之際顧愷之、王微等人的努力,繪畫的範圍有了比較清晰的界定,肖像屬於繪畫,與圖書中的圖形有所區别。


等過了一百多年,到祖珽時,書中描述畫人像的詞語,既有“圖畫”,也有“圖寫”了。 如梁天監十八年(519)慧皎撰《高僧傳》時,既有“畫其形象”,也有“圖寫厥像”,同時期蕭子顯的《南齊書》中説“事平,明帝嘉之,使圖畫寬形”[35]。


從“圖畫人像”與“圖寫地形”的區别,發展到了“圖畫人像”與“圖寫人像”的區别。 這提示我們, 公元六世紀時,著色與否不再是人像和地圖的一個顯著區別,圖畫和圖寫成爲畫人像的兩種獨立技巧。 要釐清這個情況,需要回答“畫”到底是什麽,才能明白“圖寫”與“圖畫”在技巧上有何區别。


在最早的文字記載中,“畫”是一種以設色爲核心的工藝。 《考工記》解釋得非常明確:“設色之工:畫、繢、鍾、筐、㡛”,並進一步説明了畫的步驟:


畫繢之事,雜五色。東方謂之青,南方謂之赤,西方謂之白,北方謂之黑,天謂之玄,地謂之黃。青與白相次也,赤與黑相次也,玄與黃相次也。青與赤謂之文,赤與白謂之章,白與黑謂之黼,黑與青謂之黻,五采備,謂之繡……雜四時五色之位以章之,謂之巧。[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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