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个世界,用自己的头脑得出结论。”
“为什么不把赚来的钱留下来给自己养老用呢?”我问。
“我是医生出身,以现在的医学水平,有基本的医疗费用后,能治好就治好了。治不好,花多少钱也治不好。治不好就死吧(笑)。人的衰老和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我想我可从容赴死。
在死亡降临之前,我的积蓄够盘缠的了,就出去走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趁手脚还灵便,思维还敏捷,目光还可眺望远方,双手还可以记录下自己的所见所闻,能去感受不同的风土人情,看看我们的这个世界。”
有趣的是,在旅行这件事上,你看到的不仅是一个有点儿“离经叛道”的毕淑敏,还有一个兼具文艺与理性的毕淑敏。
旅途中,她一定要带的除了书,就是药品。一个人独处或夜深人静难以入眠时,她的身份是作家,喜欢翻翻书、写写字;但在人群中,她是医生,旅途中倘若有谁不舒服,都会找她,而她也早已习惯背上常用药品,以备他人之需。
药背多了不嫌重,但个人物品一定要轻便再轻便。
举个例子,牙膏,从来不带一整管的。“因为带一管很重,又用不完,比如出去15天,一天刷两次,那么就需要30小段能挤出来的。偶尔会多刷几次呀,那就再多个三五段,我会带够挤出35段的牙膏。
我在家中一管牙膏用到大致还能用20次、35次的时候,便会把它收藏起来。当然时间久了还是会倒换一下拿出来用,把新的再储存起来。也许有人说有小管的牙膏可买,但它基本上只管几天,而且有规定量的,和我的出行需求不一定吻合。多了浪费,少了不够用啊。”
我和同事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果然是标准的理科生思维啊,太疯狂了。
1987年,35岁的毕淑敏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告别自己从事了近20年的医学工作,全身心投入写作事业。
收起白大褂的那一刻,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等我写完我心里的话,再回来当医生。”
她舍不得这个职业。
但儿时的她,并不期望自己做一个医生。“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做医生每天都要看愁眉苦脸的人。当然产科略有不同,小朋友出生的时候大家都会有笑容。而其他科室所见到的人,基本上都是比较痛苦的表情。更不要说亲人逝去,哀声一片。”
可命运常常不给人选择的机会。
十六岁那年,毕淑敏被派到西藏阿里当兵,对于花季少女的她来说,就像是掉入了冰雪季。险峻的高山、稀薄的氧气、极端严寒的天气,她无法想象,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遥远、荒凉、不适宜生存的地方。
她害怕了。准确地说,她陡生出被震慑甚至几近被粉碎的恐惧感。
她也沮丧、痛苦,不明白为何命运如此不公。她读的是外语学校,原本是预备做外交官的,而现在被抛入冰天雪地中。远离亲人、朋友,半年以上的时间大雪封山,连封家书都收不到。
绝望中,她能想到逃脱苦难的唯一办法就是结束生命。在日复一日的跋山涉水中,盘旋在她脑中的念头只有“怎样自杀”,她一路寻觅自杀的绝佳场所。
一天,天时地利,她做好了摔死的准备。但后面的战友脚步跟得很紧,如果她假装失手落崖坠下,一定会连带战友同摔。一闪念之间,她放弃了。
兜兜转转几回,她没死成。反而在这座“魔鬼训练营”中生出了钢铁般的意志以及乐观豁达的心态。对于死亡,她从此变得淡然。
后来,她从卫生员变为助理军医、军医。十几年后离开西藏,回到北京一家工厂,成为卫生所所长。
部队的历练,生死的考验,让她有满腹的话语要对这个世界叙说。于是她开始了写作,这也是顺其自然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采访毕淑敏的时候,你会发现,很多问题到了她那里都变得特别简单,想做就做,没有太多的纠结和彷徨。也因为足够简单,所以常常显得很酷。
比如,五十多岁的时候,她攒够了旅行的费用,于是满世界闯荡,旅行回来,埋头写稿,努力赚钱,有了钱,继续“挥霍”。“我去北极点,已经是船上最老的女人了。但也因此我越发地坚定,要抓紧时间去一些遥远的地方,不然的话,终会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那天。”
比如,46岁那年,她跑去攻读北师大心理学硕士,成了班上年纪最大的学生。
去食堂点饭的时候,常常有同学提醒她:老师,这个队伍是学生的,那边有专门给老师开的。她笑着回答:对不起,我就是个学生。
常常有人觉得,做这个决定,她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也替她找过无数的理由,譬如学心理学有助于写作。但真实情况是——决定源于与朋友的一句闲聊。
朋友告诉她,有个香港中文大学的教授来北师大带心理学硕士了,老师学问很好。对方随口一句话,她倒来了兴趣,问:“如果我去报名学习,你估计她会收我吗?”
“人生有很多难以意料的事情,由着自己的热爱去做,在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部分,就会让人生多很多快乐,也会觉得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