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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接受了这一套价值观的人,会更适应体制内那种井然有序的等级体系,所以有山东人自嘲,杭州有科创企业六小龙,山东也有自己的“七小龙”:考公、考编、磕头、主陪、副陪、鱼头宴、仅退款。久而久之,相应的话语、官腔都会不自觉地渗透到日常生活中去,有个段子说,在山东吃酸菜鱼,碰巧那家店上菜特别慢,焦急等待中只听隔壁桌传来一声怒吼:“这道菜怎么还没有落实好?!”
本来,注重这些礼节也没错,但过分在意繁琐的形式主义,难免就会重面子、轻里子。甘肃的人均GDP在全国各省当中垫底,但哪怕是当地民企,也存在严重的好面子情况。
东南沿海的民企,亿元销售额以下的往往只是家庭工厂,大多都在简陋的铁皮工棚里生产,再大一些才租厂房,成本怎么低就怎么来,把投资主要用在流动资产方面,拓展销售成为重要支出。广州有个做电脑机箱的老板,雇70多人,最主要的设备就是压模机,把铁皮切割后放在模具上一压一个机箱就成型了,再喷漆包装就出厂,一个机箱就挣3元,2013年就做到了每天出厂9000个,现在已经是亚洲最大的电脑机箱生产厂商。然而他一直都在村建的铁皮工棚里生产、办公,开的车也一般,根本不在意什么面子、形象,更别提给当地政府挣面子了,闷声发大财。
然而甘肃的民企,上千万销售额就觉得很大,基本就要买地建厂房,建办公楼,投资大部分在固定资产上,巨大的办公室,看起来很气派。流动资金再四处找银行借贷,负债率很高,市场范围不大而运营成本很高。其结果,没有几个是有竞争力的。
这也不只是企业经营者的意识,因为甘肃省的各有关部门要求规范化经营,不准像南方一样弄简单的生产线,政府让你搞好了才能生产,否则企业开不了业。有了解当地情况的朋友感叹,甘肃的地方政府“也是好面子”,因为“有大厂房,有气派的办公楼,形象好,好带上级领导参观,表示自己治理有方。当然,在甘肃,没有高大气派的厂房,没豪华办公室,没有豪车,谁也瞧不起,社会上办事也难。”
对权力等级敏感、满口官腔,难免带来的一个结果,就是放不下架子。甘肃某县到广州招商,需要招蔬菜深加工项目,本来县委书记要来,广东的甘肃商会就约了一家供港蔬菜公司的董事长座谈,那家公司每年从山东进蔬菜20多亿元,从宁夏也要输入数千万元,合作前景不错。结果县委书记没有来,由该县一位常委兼武装部长带队,对方公司就让总经理接待。席间总经理赞许该县韭菜很好吃,公司也有意在当地建造蔬菜深加工工厂。本来商会安排了午宴,可以进一步交流,然而,这位县武装部长却因公司董事长没出席,觉得对方不重视,心底不快,到会议结束时起身就走,将那位总经理晾在一边,商会也十分尴尬,会谈无果而终。
可想而知,官员们放不下架子,很自然地就会“以我为主”,很难降贵纡尊,对企业有什么“服务精神”,你投资太少他还看不上。我就听说过这样的事:北方某县级开发区要建一个化工园区,但是省里审批的前置条件是先有一个10亿级的项目意向落地,这完全是不考虑当地实际情况的拍脑袋;还有企业想投资湖南,觉得其业务和当地有很多场景合作的机会,本来前面都铺垫好了,结果地方领导出席时来了一句“好像不是很合适”,这事就黄了。
有位多年来协助各地招商引资的经济学者感叹:“我遇到过西南的招商队伍,嫌接待方档次低的,这种属于超出我的认知,我还以为现在的领导已经不在乎吃饭了,敝司真的已经接待过不止一波吃快餐盒的领导了,现在的领导搞招商,哪还关心吃饭档次?——当然,仅限于长三角珠三角。”
林树森2007年调任贵州省长后,曾被问起是否考虑去珠三角和香港拓展招商引资,他回答:“我在广州任职十年
(市长+书记)
,但我从来没有去香港招商。”为什么呢?他说:“现在有些招商活动的表演成分太重,相当一部分协议是事先准备好后去签,然后大肆宣传签了多少多少钱。”但在他看来,政府真正应该做的,首先是把环境搞好,包括交通等硬环境和提供良好服务等软环境,其次是培养已进驻投资的企业,树立样板和典型,放水养鱼,这才能让企业安心发展。
北方的问题
可不只是北方的问题
近些年来,南北差距的拉大已经不止一次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这其中真正的关键,还不在于发展速度的一时快慢,而在于北方的经济发展模式已经有点跟不上杭州、深圳这些南方发达城市的节奏。
在从工业社会向后工业社会转型的进程中,南方城市想尽办法抢占产业链中下游的位置,北方城市却陷入对投资的路径依赖,多数停留在产业链上游、供应原材料的位置。尤其是2008年以来,伴随着美国次贷危机、欧债危机的发酵,以煤炭、钢坯为代表的大宗商品进入了下行周期,依赖传统资源和重工业的北方经济模式遭受重挫,加上东北、内蒙古、山西等省份的产业结构均比较单一,转型艰难,许多人才纷纷“孔雀东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