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北大开始限制游客数量,对进入北大校门的人员进行身份核查。而我这样弄不到学习证的旁听生,进入北大变得异常艰难。
我不再去北大,也不想找工作,后来去了国家图书馆,一边看书,一边写小说。直到几个月后,带来的将近2万元已所剩不多,我只能妥协。
北京的工作不好找,工资更是大不如前。后来,我找朋友借了4000元,又在西二旗找到一份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好在可以养活自己。只是感觉离我当初来北京的目的越来越远。这是一份我做过的职业,一切似乎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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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周未晚上,我找郑球洋叙旧。当时,他晚上在北大法律系做保安,白天上课。他带我到了一间杂物室,给我写的小说一些建议。突然听见不远处有说话声。
郑球洋站起来,“跟我来,我给你介绍几位旁听生认识。”
我们走到大厅,发现有三个人正在聊天。郑球洋把他们也介绍给我,一位长者50多岁,喜欢写诗,现在在北大做保安,有空就会去听中文系的课程;稍胖的男生已经本科毕业,现在旁听法律课程,也在北大做保安;还有一位姑娘,是北京某个农民工子弟小学的老师,空闲的时候会到北大听中文课。
周末的时候,他们三人都会坐在一起聊文学。今天聊的是诗歌,我不懂,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男生说:“当代诗已死,现在也没有几个看诗了,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不同。”
“这有什么办法?我喜欢写诗。等我写够2000首,就选500首出来自费出版。” 长者叹息一声。
我忍不插话:“您可以常规出版呀,自费总感觉有点不被承认。”
长者说:“小唐,现在诗歌根本没有市场。等我出版后,老了可以自己看看,这样我就很高兴了。因为这是我梦想的结果。”
男生说:“就像我考北大法律系的研究生。其实可能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但是我还是来旁听。就算我考不上,我可以学到很多知识,认识一些知名的法律教授。”
姑娘说:“其实我很喜欢北大的氛围,到时把北大学生们读书的情景讲给同学们听。”
临分别时,我们加了QQ号。
后来,男生没有考上研究生,不过他在QQ上发表说说:“感谢旁听北大法律三年。”他现在回了江西老家,正在准备考律师执业证。
长者每天都会写诗,发在QQ空间里,现在依然在北大边工作边旁听。与姑娘联系较少,但知道她还在旁听。
有一天,郑球洋给我打电话,说有人正在找他拍纪录片,想让我帮忙在镜头里露个脸。我没有在北大听过课,也不愿出镜,于是准备婉拒他。
郑球洋说:“你就帮帮我,等我有时间了,一定带你去北大听课。”
我答应了。拍摄当天,导演叫我表现得自然一些,可我始终演不出来,一直有些腼腆。
当天,郑球洋找我借了500元,他刚交完房租,没了生活费。我同意了,只是没告诉他,这钱也是我找别人借的。
后来,这个视频在网上播出,名字叫《北大旁听生郑球洋——我是未名湖的一棵浮萍》,我就是出现的另一位北大旁听生,只是当时我没有进入北大教室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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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后,郑球洋打电话给我报喜,说他考上了北大的成人本科。我替他高兴,他坚守北大十几年,现在北大终于正式接纳了他。
郑球洋说他现在有时间,可以带我去北大听课,我有些犹豫。
我现在上班时间太长,根本无法分身去听课。如果辞了去旁听,又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我想等赚到一些钱后,再在北大附近找个兼职,然后再去旁听。这样生活有保障,在北大的旁听也能良性持续下去。
2013年,郑球洋在江西做了一档访谈节目,本来以为做了这档节目能火,但没想到网上骂声一片。说他为了文豪梦,逼得母亲气疯了。
回来后,郑球洋整个人颓废了不少,在一家小餐馆对我说:“其实爸妈是支持我来北大学习的。我妈也不是我逼疯的,她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因为村里的闲言碎语,受到了严重的刺激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后来,郑球洋回到江西老家为父母盖了房子,或许他心中也是有些愧疚的。
两年后,我决定结束北漂,回家乡找一份普通的工作。临走时,我和郑球洋在一家小饭馆里吃拉面。
郑球洋问:“你就这么放弃了?”
我说:“北漂两年,许多事我都想通了。说我是逃跑者也好,说是成熟了也罢,我做的这个决定,真的很难。”
郑球洋说:“其实你可以在北大周边找份兼职,这样既能生活无虞,也能静下心来好好到北大听课。”
我叹了口气,“我年纪不小了,耗不起了。”
郑球洋坚定地说:“我不会和你一样的。学习不分年龄,再说,我必须要读下去。这是我十几年一直坚持的梦想,我不会动摇,更不会放弃。”
我说:“其实你在北大也旁听了十多年,可以步入社会,吸取营养和素材了,不一定非要和北大死磕到底。”
郑球洋说:“你不懂我跟北大的感情。这种情结就像生命里一定要完成的使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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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在家乡小城生活,郑球洋依然在北大学习。我理解他的坚持,虽然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