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当然,看得太多了也会感受到另一种沉闷和单调。纽约,庸常人物,爱了又不爱了,不爱了又爱了,会见了又分别了,分别了又会见了;不知缘故地愉快了,又不知缘故地痛苦万分,乃至不知缘故地病了,痊愈了,死了……这是沉重还是轻松呢?是饥渴还是“吃饱了撑的”?是生活的滋滋味味还是百无聊赖?是“现代感”还是眼界的狭隘与保守?
初学乍练,靠字典和朋友的帮助,译下了《矫治》与《恋歌》两篇。《矫治》比较写实,读之忍俊不禁。自由结合、自由离异的婚姻与爱情也许是令人向往的;然而人毕竟不是房顶上的猫,自由的心理代价仍然是难以承受的。本篇小说写妻子出走后丈夫的失衡心态其实十分细致,只是他不负责解答诸如:“这一对夫妻究竟为何吵闹乃至准备离异?”“他们从事何种职业,政治态度如何?”以及“他们的婚姻究竟属于有爱有道德的婚姻还是无爱无道德的婚姻”之类的大问题。也许可以从中看出一些文学观念上的差异来。
至于《恋歌》,写得楚楚动人。初看,似乎是写一个爱情以外的男女的友情的故事。杰克与琼很熟悉,很友好,彼此惦念和关切,但又经常不在一起,而且似乎从来没有萌发过类似爱情的相互吸引。匆匆的邂逅,长远的分离与互相不通消息,这样的一种距离感与亲切感的糅合,这样一种岁月更迭,年华老去,万事沧桑而他们的淡淡的友情不变的故事,似乎颇给人们一点慰藉和温暖。琼的性格也很有趣,初看,她简直像契诃夫笔下的“宝贝儿”,善良、软弱,却因为充盈忘我的爱心而显出另一面的坚强。谁知道,写着写着,她的身上出现了一种神秘乃至邪恶的东西。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契弗是不会回答的了。
去夏住医院的时候结结巴巴地读了契弗的女儿苏珊·契弗写的回忆她父亲的作品《黄昏纪事》
(
《
Fall in Dark
》,我可不想把它译成“落入黑暗”
)
。她说,在她幼小的时候,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父亲(即契弗)劝告她做一点祈祷,念过一些祷文以后,她会自觉轻松一些。大些了,父亲则建议她把这不愉快的经验写下来,写下来后,果然也自觉轻松一些了。呜呼,写作与祈祷之间,竟有某种共同的质与“用”么?约翰·契弗稳稳当当地写下了大量的怨而不怒、哀而不伤、乐而不淫、讽而不刺的短篇故事的背后,又有作者多少惨痛烦恼的内心历程,我们能看得出一些来吗?
原载于《世界文学》199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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