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读完印度小说家安努拉达·洛伊(Anuradha Roy)的《一千种绿,一万种蓝》,没见过太阳鸟的读者或许很难抑制搜索这种小鸟儿的冲动。这是女主人公嘉亚特里一位好友对她的昵称,她的儿子也认为该称呼无比贴切。这种被称为“东方蜂鸟”的小家伙体羽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不同亚种身披紫蓝、蓝绿、橄榄绿、火红、亮橙等色彩,行动时轻快明亮。老园丁梅什金·罗萨里奥坐在印度小镇蒙塔兹尔的花园里,绘制四时变化的植物召唤关于母亲的记忆,充满色彩和活力的蓝翅膀太阳鸟何尝不是完美伙伴。
梅什金九岁那年雨季的一天,母亲嘉亚特里反复交代他放学按时赶回,一分钟也不能晚,并毫无征兆地提及从家延伸到火车站的彩虹。一场暴雨延误了梅什金的归程,等他回到家,母亲已经离开——婚后断送艺术生涯的母亲,跟着来访的外国艺术家好友瓦尔特·施皮斯和贝丽尔·德·佐特一起离开了蒙塔兹尔小镇。据传,他母亲和施皮斯私奔到了巴厘岛。嘉亚特里的丈夫内克深受耻辱和痛苦的折磨,离家远行寻找真理,不久后却带着新娶的妻子和继女回家。梅什金在压抑的氛围中成长,悄无声息地生活,和继母的女儿成为朋友,看着祖父偷偷医治伤员、儿时玩伴参军、父亲入狱……成年后,他选择进入众人不屑的园艺行业耕耘一生。苦等母亲多年的梅什金,终于在年迈之时收到内含母亲多年行踪秘密的信件包裹。
鉴于作者名字相似、国籍相同,阅读这部作品不由联想到印度的另一位洛伊——阿兰达蒂·洛伊(Arundhati Roy)的《微物之神》(The God of Small Things):二者均结合印度和世界史书写家族和个体的经历,带来沟通五官的通感式沉浸体验,但似乎《微物之神》更突出丰富细密的图案纹理,《一千种绿,一万种蓝》则沉浸在晕染的色彩之中,宛如红鸡蛋花瓣的赭石色边缘深入中间浓烈炽色的渐变。
这部作品以20世纪印度摆脱殖民统治以及两次世界大战遭受被动影响的动荡历史为背景,虚构人物的故事中不乏真实历史人物的身影:曾在巴厘岛旅居并合著《巴厘岛舞蹈和戏剧》(Dance and Drama in Bali,1937)的德国艺术家瓦尔特·施皮斯(Walter Spies,1895—1942)和研究舞蹈民族志的英国舞者、评论家、东方学者贝丽尔·德·佐特(Beryl de Zoete,1879—1962),曾在施皮斯导览下游历巴厘岛的著名诗人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Ra-bindranath Tagore,1861—1941),曾在印度政府园艺运作中担任主管、为圣雄甘地葬礼和纪念碑等重大项目做设计的著名园艺师阿利克·珀西-兰开斯特(Alick Percy-Lancaster,1912—1961)……能够自由切换孟加拉语、印地语和英语的安努拉达·洛伊在实地考察之余大量搜集阅读原始资料,又在完成调研后清醒而克制地调和了虚构与非虚构的关系,使之共同服务于这个散发着曼陀罗花、茉莉、昙花等草木香气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