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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90年代,反思种族政策的《为黛西小姐开车》拿到了1990年代头一个奥斯卡奖,之后的主要潮流还是反思,再认识,总而言之,就是不离开政治生活大事件,反应地还是主旋律:比如《辛德勒名单》,是美国最主流的对二战的理解,《与狼共舞》则是美国人对环境和自己祖先的印第安政策的忏悔,《阿甘正传》则更厉害,属于现在我们印象中难以磨灭的大片,阿甘一个人跑过了美国二战后的整个历史,任何大事件都缺不了他;《美国美人》则是对乏味的中产生活的嘲弄,个人觉得,这个时期的好莱坞影片,根本离不开宏大主题,就像年鉴学派诞生前的历史学:帝王将相才是主角,真正反映小人物内心悲剧的电影,往往因为题材的小,而丧失了得到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机会。
一直在2000年代,这种现象还是一再发生。比如题材更宏大的反映种族冲突的《撞车》,就击垮了当时还属于相对边缘题材的《断臂山》——这才是真正的政治正确。但是反对这种愚笨的政治正确的声音,也是这时代开始,越来越喧嚣,比如不断有人质疑是不是因为同性恋导致《断臂山》不能得到最佳影片。政治正确是个包容性异常强的概念:旧的正确不断被推翻,扩容,形成新的正确,这也是到了今天,《月光男孩》能得奖已经激不起人们的争议一样,大家都觉得,同性题材的电影得奖,已经是理所当然。
这个时代,真正小众的题材应该是歌舞片《芝加哥》,融合了监狱风云,司法不公,女性独立等各种杂糅观念,通过精心的舞蹈设计,向昔日的经典时代好莱坞歌舞片大抛媚眼,倒是杀出了《魔戒》等一系列“大”电影的重围,获得了当年的奥斯卡——这个突破,可以看成小众电影借助奥斯卡走向群众的开始,很多人说奥斯卡有自己的套路,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其实这个东西很简单,就是艺术一定借助银幕走进群众的心灵——绝对不是空谷回响的纯艺术片,否则选出来,会犯众怒。
随着美国社会的逐渐成熟,美国电影的标准也越发宽广,尤其是近些年,以往觉得未必能当选的电影,也越来越多胜出,比如讲默片,也以默片为模本拍摄的《艺术家》,比如拿卡佛反复对应的电影《鸟人》,在很多中国人看来,也许都属于小众的不能再小众的电影。可其实在美国社会,都未必属于小众片:《艺术家》写一个行业的消失,在新媒体横行,众多传统行业急剧衰落的时代,特别能引起共鸣;而《鸟人》则是另一个直面内心的电影,卡佛的小说在美国虽然未必家喻户晓,但是影片里的电影明星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和小说形成互文关系,则是最好的推广卡夫佛小说概念的机会:婚姻不幸,你只能去面对;事业不成,你还是得碰碰运气,这是美国从冷战后的超级大国走下神坛阶段的普遍民众生活,这部电影表现地如此深刻,扮演鸟人的明星更深刻地说明了这一点:就连名人都会有下坡路,难怪这部电影广有共鸣。
不过,传统的好莱坞大片还是会回潮:讲故事的《逃离德黑兰》,反对种族主义的《为奴十二载》就是例子。
反倒是今年的奥斯卡显得异常轻松。几部热门电影,都连接了普通人的生活,无论是《爱乐之城》还是《海边的曼彻斯特》,包括《月光男孩》,和宏大题材自动划清了界限——很难说和近年的美国政治没有关系。尤其是川普上台,对政治家的普遍不信任,加重了人们,尤其是知识分子对周围环境的逃避意识,改变国家和改变历史都变得宏大而虚妄,那么面对内心反而比较重要。
《月光男孩》虽然贴了黑人和同性恋两个标签,可是一直展现地是一个普通而卑微的孩子的成长心灵史:贫民窟,贩毒者,受霸凌者的身份,在别的电影里可能都会大书特书,可是在这部电影里,都只是轻描淡写的背景材料,男主人公有一种认命的气质,一直在纠缠于如何面对内心的自我,与10多年前浓墨重彩的《阿甘正传》之类的电影相比,这电影太云淡风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