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对林奕含来说,“房思琪”不是英雄。
“它不是一本愤怒的书,所以,思琪她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像亚里士多德所谓超越常人常德的悲剧英雄,那样子的一个英雄,所以它这个书绝对不是一个悲剧,甚至也不是一个悲喜剧,也就是荒芜剧,绝对不是,这本书只能是一个道道地地的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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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含诚实地将自己归到“弱者”的一边。
“我非常开心,世界上有自觉地发着神经病的人不只有我,一切让我骄傲的身分:身为少女时代的歌迷/身为芳明老师的学生/身为张迷──我愿意当一个柔慈悲怀软弱稀烂的人,这一切都如此合理,如此为天地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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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含承认自己是个“一点也不勇敢”的人,
但勇敢不该只有“风萧萧兮易水寒”这一种定义。
“我曾经很喜欢世界,生活,命运,神,或无论叫它什么,
但是它不喜欢我,
这段话背面的主题意识就是我并不勇敢。
我真的不懂你们说的勇敢是什么意思,
决不是风萧萧兮易水寒,
我只是风吹草低见牛羊,
生病这多年,我身上的烂疮比身体本身还大。
我真的一点也不勇敢。
但是,只要多一个人以后看见精神病的社论愿意多想一下,就足够了。”
弱是脆弱,弱小,诚实,
但袒露自己的脆弱,不能和“弱女叙事”划等号。
因为,没什么比直面痛苦更需要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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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承认,看林奕含的书,是一种不舒适的阅读体验。
像被关进一个潮湿的房间,满是败坏的气息,水汽永不消散。更遑论写下这些文字的林奕含。
她时时刻刻在和痛苦打交道,不分昼夜。
“太伤心了,
连香蕉都没有力气咬断,
生病它不只侵蚀,不只变成我们的人生,
它变得比我们的人生都大。”
“有一种能力:让自己分身,缒在壁灯上,历历看着自己被突突跳跳。结果是一个自己在痛,另一个自己流泪。”
“房慧真老师说我写房思琪下到太深渊的地方,现在还没有回来
啊,原来是这样,恍然大悟。
每次经过小巨蛋,若有演唱会,我每每要下泪,
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所有欢乐都与我无关。”
“光是活下去就是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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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痛是一件难事,但林奕含已经熟练。
“才刚刚结束访谈,访谈谈到小说书写过程,
访者问:一边情绪崩溃一边写,在咖啡厅?
我答:不出声地哭,我有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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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含对“痛苦”有着清晰、坚定、固执的判断。
痛苦不是单独的瞬间,是连绵不断。
“我的人生,在那一时刻──精确说,是一个 period,不是 moment
──开始歪斜了。
”
痛苦不会被任何功利性的成功冲淡。
“读
者会说这个书成功了。
老实说我不是很喜欢听到类似这样子的话,因为它是一个不舒服的故事,它是一个很惨痛的故事。然后无论如何,我不想要说我的成功建立在这个故事之上,而且它对我而言,它不只是一个故事。
”
痛苦不是一种选择,无法回避,也很难和解,尤其当它是“整个生命的事实”。
“我讨厌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和解,我很讨厌原谅,非常。之前有关于慰安妇阿嬷的《芦苇之歌》,或是很多电影都会在结尾放上一个新生婴儿,象征新生,我看了就很生气,很多事情都不能得到新生,死掉的人就是死掉了。”
“可以忘记创伤,可是创伤不会忘了我。”
痛苦到一个地步,无法靠意志力解决。
“我也没有靠意志力,就是回诊比较频繁、哭比较大声。老实说我自己都完全不会跟痛苦共处,我自己的方法就是定期回诊,每天吃很多药,听起来很孬,但就是这样子。我也觉得,如果你痛苦到某个地步,唯一的方法就是要看医生,要回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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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艺病”来描述林奕含近乎一种污蔑。
她从不美化痛苦,
事实上,没有人比她更讨厌病痛被文艺化,浪漫化。
“精神疾病并不浪漫。
从前读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