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街边的公园里,已经疲惫到极点的外卖小哥瘫倒在公园的躺椅上,熟睡了。
”这是郑源《梦中的投递》中的一句旁白,此时的影像画面是快递小哥在公园的椅子上瘫倒熟睡的样子。
为了赚更多的钱,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人们在和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赛跑,甚至押上自己的睡眠,高强度的劳动导致睡眠严重不足,闲暇时光被工作所侵蚀。这反映了人和自己的行动(劳动)、人和时间之间的异化。
在“缝合”展中,刘小东、沈远和邵译农等艺术家的作品表现了劳动的不同状态,人和劳动、时间的关系,
如刘小东所写:
“我所看到的是人类生存的力量”。
这次疫情导致了假期延长的决策,也许能让更多人反思,生活的意义,健康的意义,以及如何能更好地安排劳动时间和闲暇时间,让这种“生存的力量”更可持续。
《钢板》系列作品是艺术家去孟加拉第一大港口城市吉大港实地考察后创作的,他把目光聚焦于当地最重要的拆船工业,尤其是拆船工人的生活境况。
艺术家把一个地方在经济和社会发展驱动下,普通人生存遭遇的现实与疏离加以生动表现。
▲ 沈远《课堂作业》,鞭炮制作台、儿童凳子、鞭炮 、电灯,2011年
艺术家曾走访湖南和江西边界村庄的制鞭炮作坊,发现当地儿童也成为了劳动力,她将儿童使用过的鞭炮台收集起来,并以这些现成品做成装置作品,反映她所亲历的社会现实。
▲ 邵译农《木本心 No.1》,阴沉木、油漆,2009-2019年
在这件作品中,一棵树的主干被切割成多段,通过利用传统工艺方法,即日复一日对树木进行烘烤、打磨、披麻、挂灰、上漆以及再上漆的工艺,正如艺术家所预期的那样,以每十四天达一张普通纸的厚度增长,十年之后,漆树生长的厚度约十厘米。该作品的观念就在于集木、人、时间、劳动和美于一体。从作品中既能洞察到木的自然节律和质朴简约,也能感悟到人的劳动与自然相关的生命、时间、生长的外化状态相吻合。
网购的兴盛和快递工作的繁忙,源于人们的不断买买买。我们以为,我们对物的购买是我们的自由意志自主决定的,实际上,我们对物的欲望也源于全天候围绕着我们的电子设备,以及我们的眼球所接受的不间断刺激。因为我们的眼球运动早已被各种各样的视频装置所追踪,我们随意点开的网页,眼睛的注视、停顿、移动都会被进行分秒级的记录、分析和量化。
我们不光希望能占有很多物品,我们还很在意物品的商标符号并为此买单,有人宁愿吃一个月的方便面省下钱去买名牌包,因为我们“被相信”,背上名牌包,仿佛就变得尊贵了。我们物品很多,却很少和物品之间有真正亲密的关系,购买和抛弃物品的速度也在加快。不断加快的获得物品和丢弃物品的节奏还成为一个显著标志,表明你具有获得当下最时新之物的能力。这是人和物品之间的异化。
这次疫情导致商店关门,网购不再朝发夕至方便如昔,也是我们的一次反省机会:不买买买,或少买,生活照样能很好地继续,我们实际需要的远少于我们想要的。在“缝合”展中,艺术家萧昱的系列作品反思了竹子的特定文化意涵。竹子是蕴含传统东方美学的植物,早已固化为东亚文明的精神象征。竹子是过往人们和物品之间亲密关系的代表:“我们会觉得自己的一部分已经变成这些物品了; 或是相反,觉得这些物品已经变成我们自己的一部分了。……
它们变成我们日常体验、身份认同、生命史的一部分。
以此而言,自我是会扩展进物界的,而且物也会变成自我的栖居之处。
” (鲍德里亚《消费社会》)
▲ 萧昱《不定式3》,青铜铸造化学着色,2019年
萧昱的创作涉猎广泛,从对人类生存议题的探讨到对自然的拟人表现,皆体现出独特且个性化的观念和语言。在该作品中,竹子被萧昱从特定文化意涵中解放出来,通过对竹子的聚合与变形,隐喻了自然与人工、约束与自由、动态与身体之间所形成的冲突张力。
“不记得了。每当家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在大门的缝隙间,他们把东西递给我,这就完了。”
“每当接起电话,一个声音告诉我,我把外卖拿到,这就完了。”
“每当看着手机屏幕,看到他们的位置,他们离我越来越近,这就完了。”
快递员是人们经常接触,但“从未被……从未被记住的人”。
“是的,就好像每一天早晨,在街上看到的人们。你看到他们,看到他们的眼睛,你们擦肩而过,从此不记得对方。你总是遇到他们,在荒漠一般的城市中,但你不会记住他们,不记得了?是的,不记得了。”
“在荒漠一般的城市中”,不光人们不记得快递员,也不认识自己的邻居,再也没有了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互相关心,时常有某人死在家里多少天没被发现的新闻,我们也早已见怪不怪。这是人和他人之间的异化。“在现实中一直移动着的人,在梦里应该一动不动,在现实中从未被记住的脸,在梦中应该被给予特写。”所以,郑源在影像作品中给了这些“一直移动着的”、“从未被记住的人”许多特写,希望他们可以有机会停下、可以被记住。
在“缝合”展中,可可·福斯科和宝拉·埃雷迪亚、蒋志以及玛尼·拉尔·斯雷斯塔等艺术家以不同的方式探讨了人与他人、他者之间的关系。可可·福斯科和宝拉·埃雷迪亚的《笼子里的夫妇》是一个滑稽的虚构, 它把同为人类的印第安土著当做稀罕物去展示,而这恰巧是对人类道德的深刻反思,种族清洗、拿其他人种做生化实验等人间地狱不就从此而来?蒋志拍摄了印度街头一位孤独而窘迫的流浪老人,并借此质问,他人的苦难能否成为我的诗意来源?只要是他人的,似乎越悲惨,就越有看头,越有诗意,我们在看到他人的悲惨遭遇时内心会升起一种同情,然后为自己的善良所感动,当然前提是自身的安全。
而在这次疫情中,我们没有人能置身事外,任意一个环节的疏忽,都可能让自己成为下一个感染者。所幸,在这次疫情中,虽然仍有人趁火打劫做昧心事,但我们在各类新闻里更多看到的是,不断有人奔赴武汉支援,或捐赠口罩、食品等物资,给抗战于一线的工作人员加油,乃至管理好自己不给别人添乱。就如“缝合”展玛尼·拉尔·斯雷斯塔在其社区艺术项目《1336计划》所传达的,经历了2015年地震的加德满都社群共同参与完成了该编织项目,这些编织物不仅缝合着过去的创伤,也编织了未来的希望,还为今日美术馆的观众提供了会合、休息、共处的交流空间。
▲ 可可·福斯科和宝拉·埃雷迪亚(Coco Fusco &Paula Heredia)《笼子里的夫妇》,单频影像,30',1994年
该影像记录了艺术家的行为艺术巡回表演,他们在作品中把自己设定为两名被关在笼子里的、来自想象中的岛屿的美洲印第安人。虽然艺术家的意图是对“发现”的概念进行讽刺,但他们很快意识到,许多观众相信了虚构的故事,认为他们真的是“野蛮人”。他们在四个国家与观众互动的记录戏剧化地揭示了我们今天仍然生活在跨文化误解的困境中。他们的经历与过去民族志展览的档案片段交织在一起,为艺术家的社会实验提供了一个历史维度。
▲ 蒋志《诗意》,影像,5'20'' ,2018年
《诗意》记录了印度街头一位孤独而窘迫的流浪老人的生活,艺术家以诗学与社会学的维度,观察和表现了人的存在意义以及与他者的关系。《诗意》的叙事把视觉图像与诗的语言相互交映,与此同时图像和诗句向观者直接抛出了一系列尖锐的问题:我们为什么会拍下眼前的事物?苦难能成为诗意的来源吗?或者问诗意离苦难多远?
▲ 玛尼·拉尔·斯雷斯塔(Manish Lal Shrestha)
《1336计划》这是一个社区艺术项目,由加德满都的多样化社群,特别是妇女和青年共同参与完成,该项目将加德满都市与海拔高度1336米的海平面连接在一起。妇女们聚集在小院子里,和邻居们一起编织,互相交流,分享她们的生活和价值观。她们编织故事,编织也成为故事的瞬间。正在进行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它作为社区活动的一部分与实施者和观赏者相互联系。2015年地震以来,在这样的海拔高度上,尽管有这么多的问题、混乱和痛苦,人们仍然生活在荣耀中,仍然在努力建立他们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