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她想专为工资而奋斗。因为尽管拼命去干,到头来也当不上主任或科长。严守不偷懒也不逞强的信条,只注意别得病,保持自己的健康就行了。她积蓄了相当数量的金钱,不觉间已为公司的人们所共知了。A子又数次来公司招呼她出来,向她借钱。
“噢,穿着一身漂亮衣服啊!”A子赞赏地说。上滨楢江特意穿上朴素的衣服,带上不显眼的装饰品,本想使人亲识到自己巳经没钱了。可A子却张开手羡慕起来。过去的A子曾经是个轻蔑过邻座的上滨楢江,而以貌美自诩的高傲的女人呀!
“要利钱哟!”上滨楢江每次借给A子钱,都要一成的利钱。这时,A子泛起可怜的笑脸,低着头,小跑着走上大街去。上滨楢江就涌出来无法形容的快意。她在用钱上尽可能地节俭。
兄嫂开始依靠她的钱,她就从娘家出来,搬到公寓里去了。在公寓里,地尽力装置了漂亮的家具。吃饭要节省用钱,可在房间的布置上,却要搞得豪华些,这是她生存的价值之一啊。
从多尘的公司回来,置身于房间里悠然四顾,毎件家具都像刚买来时那样闪着光,感到公司里的高级职员,哪个也赶不上这里的气派,她完全陶醉了。独自享受的煤气澡盆,虽是木造的,但比公司里那公用的浴池要阔气得多。
代替少女时代那爱的失落,现在她漂浮在自我陶醉的潮水中了。而且,这些家具几乎都是用回收的利钱购置的,那里真有妙不可言的无限乐趣锕!她放钱要一成利息,是从警备科退休老人那里学来的。
“不,钱这个东西可真有趣啊,上滨先生!”老人这样说,“我们呢,从职员眼睛里看来,简直是微不足道的人哪。每天穿上制服在大门口一站,就看他们穿着崭新齐整的西服神气活现地来上班了。可在这伙人中间,就有偷着向我借钱的。真可笑啊!平时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的人,却做出谦恭的样子,向我们低下了头。”
老人露出了黄色的牙齿,笑了,“退休之前,我也积蓄了相当数量的钱,那是真的呀。因为每天都能在公司里见面,借钱的人赖帐不还可是不行的。定上三个月或四个月的期限,但到期还不了,又觍着脸来借的人也有哩!”
老人也许是同情貌丑的老姑娘,也许是持有对同样攒钱者的好感。
“不要借条,只让他在名片背面签上字就行了。爽快地借出去是条件,是对借钱者的魅力。你看,快要到期的时候,对方显然就会走来向我说奉承话了。”
上滨楢江忠实地听从了退休的警备科员的话。她的皮包里,总是像卡片一样地装着科长、主任的名片和一般职员的借据。她在工作上,对男职员没有好惑。
她有经验,业务熟练。要是用心不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要是借用公司的制度,就怎么都能卡住人。死脑筋的那种非难,倒可以用忠实于公司的名声来保卫自己了。
例如,她的业务之一,是清算职员的出差旅费。她把人家详细报来的票据内容加以核查,很快凭经验识破其中的虚假。这时,她就在人前毫不客气地诘问对方。下级职员招待客人的时候,那个传票首先要经她手核査。
在上司看来是一顿简单的会餐,她也要加以稽核,稍稍抓住过分的浪费处,就责备招待与身分不相称,而一笔笔地加以削减。比她资格老的职员,大抵都当了负责人。
所以,憎恶她也好,恐惧她也好,仅是那些比她后来的职员。她找出一般职员们的毛病和差错,予以欺侮和压制。这也是她在公司内存在的价值之一。
第三节
在背后的借贷关系之外,谁也不和上滨楢江一同共事。但她毫不在意。这种生活一直持续着。她坐在帐簿后面,一面记着数字,打着算盘,一面窃耳偷听职员们小声的谈话。她绝不是那种呆板的女人。
午休的时候,她就坐在自己的桌前,叠纸鹤,做纸人。看杂志上的漫画,她出声笑着;看儿童的照片,她说声可爱。然而,漫画也不是像她笑得那么逗趣的;儿童照片也不值得她那么感动。
她做出这种动作,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像个女人。尽管她一个人笑语着,却没有人帮腔搭话,所以她就总是独言独笑。上滨楢江炫示自己这温和的面容的另一面,也露出了强硬的性格。
一次,修建科主任想取走她的办公桌给换上一张旧桌子,她就双手紧紧抱住桌子,身体颤抖着,叫囔说:“这是我的办公桌!”
她对女友们的恋爱、结婚、分娩,总是报以冷笑。只有金钱是她的依靠。在她所知的范围内,无论什么样的结婚,都只能是以女人的不幸而告终的。她又把退休的那伙人的末路,同自己比较着凝思起来。这些人在公司上班期间是安定的,到被赶出去的时候,就陷入了可悲的境地。
有人试图做买卖失败了;有人求职不得沦落了;有人早就干上了下贱的营生。上滨楢江打算在50岁退休之前,坚持在公司里干下去。她的最终希望,是建一座公寓,而以能收入较高房租的公寓最为理想。
关于她,公司里流传着这样的话题:
她母亲死的时候,兄嫂们让她拿出一笔钱来。她承担了葬仪和其他一切开销,但据说是按期要了一成利息的。以后就不和兄嫂往来,只在发工资的日子才赶到哥哥的公司去看看。
而且,她最大的愉快,就是否认公司的女职员有的结婚、有的换到别的公司去这样的事实。每逢这时,她的头脑里就清晰地浮现出离去者的不幸,以嘲寒的眼光送别她们。上滨楢江已34岁了。
“那个女人,到底怎样处理性欲的问题啊?”这是男职员们背后议论的一个话题。
“的确还是一个处女。”一个入断言说。
“那是当然的罗。那样的女人,怎么好事的男人,也鼓不起动手搞的勇气呀!”
“难道没有谁想试着搞一下吗?”
“也许出人意外,有人对她有情,给与爱怜也未可知哩。那就首先不缺钱花啦!”
“要是能倒贴,睡一个两个晚上也不错。”
“要是来真的,怎么也不会干了。想当男妾,那除了闭上眼睛忍受,别无办法了。”
“以后再换换口味也可以嘛。”
虽有这样的议论,但进一步采取行动的人一个也没有。这种背后的嘁嘁喳喳,在她攒钱放钱的数年间,一直不绝。
“反正是一个没接触过男人的女人嘛。丑女多情啊,一旦让她尝到滋味,就不晓得要缠到什么时候去呢。”当人们这样瞎扯的时候,却发现上滨楢江满脸毫不在意的表情。
“那个女人,对这类脏话满不在乎呢。”有人这样说,“一点也不害羞,看她那表情,简直像个深知男人的妓女。处女在年轻时能这样吗?比起别的年轻女人,还是她这方面好奇心多吧。”
也有人这样说:“年轻的女人们,反正要恋爱,要结婚,将来有的是机会,所以听了脏话就要逃开,好奇心可以由将来去满足。可上滨楢江就不同了,她到死那天,恐怕也遇不上这个机会。所以听了我们的脏话,至少也会产生快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