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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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虚焦》海报。
在剪辑《虚焦》时,朱声仄发现她拍摄的一个女学生和她妈妈吃饭时的互动很有意思,时而亲密,时而争吵。她想,不如拍一部只有吃饭场景的电影。这个想法得到了杨正帆的支持,两个人到女孩家试拍了几次,最终确定了拍摄方案:以固定机位长镜头的方式拍摄这个家庭的晚餐,拍一整年。在朱声仄看来,吃晚餐像是一个家庭仪式,成员们聚在一起谈论着家庭琐事或一日所见所闻。
于是我们看到一年零一个月中一个家庭的十三顿晚餐,一些场景发生在这个家庭租住在武汉的20多平米的房子里,一些场景发生在他们家乡农村的老屋。这样的呈现方式源于生活中的一个小意外:拍摄开始的第二个月,奶奶突然中风,一家人被迫分开,妈妈带着两个小孩回到农村的家去照顾奶奶,爸爸和大女儿留在武汉。朱声仄说,这个意外打乱了他们原来的拍摄计划,一家人团聚的场景也没有了。刚开始,他们两边都拍着,两个月后,他们决定不再局限于一个空间。“既然他们家由于这样的一个意外被迫分居两地,我觉得应该跟着他们走,顺着他们的生活回到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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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又一年》剧照。
在《又一年》的创作中,一方面存在着这种根据现实偶然的随机应变,另一方面也有着导演的主观设计与把控,比如对固定机位长镜头的选择。朱声仄认为,长镜头不仅可以呈现生活的节奏与戏剧性,突出时间的流逝感,也有助于展现人物和空间的关系。
表面上看来,坚持这一形式,像是创作者的主动自我设限,但这一限制不仅赋予了影片特定的形式感,同时也给予了创作者另外一种自由,即可以更专注于如何在有限中捕捉细节,展现声画、空间的不同层次。例如,在画外空间的呈现上,电视机作为家庭晚餐的背景音,时不时成为家庭成员注意力的中心以及影片的中心;而电视节目中所展现的另一个时空,作为中国当代社会的一个侧面,与这个普通的中国家庭产生了有趣地对照与互动。
而这种丰富的层级感也是创作者希望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去尽力捕捉的。朱声仄说,某种程度上,这让影片更加开放,观众可以自己去寻找画面中吸引他们的点。比如墙上的挂历,一开始是新的,到年底就被撕光了;比如人的面部表情、肢体语言等,同时也激发他们去想象那些听到但没看到的画外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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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又一年》剧照。
《又一年》是朱声仄和杨正帆合作的第四部长片。2010年,他们共同创立了Burn The Film工作室,作品大多专注于对影像语言的探索。他们常常为彼此的作品担任制片和摄像,但并不做联合导演。杨正帆说,“拍电影还是独裁一点为好”。
谷雨与两位在山形进行了一次对话,内容包括《又一年》的创作过程、对于固定机位长镜头这一特定形式的选择及思考、纪录片创作伦理以及制作发行等。
“拍完我就知道,就是这一条了”
谷雨故事:
《又一年》由十三个固定机位长镜头组成,每个镜头都是一场吃饭的戏,代表一个月。在具体拍摄上,你们是怎样操作的?一个月拍摄一次还是好几次?每次会拍多长时间?
朱声仄:
我们每个月至少拍四次,但大多数时候都拍了六、七次。每次的拍摄时长取决于这顿饭他们吃了多久。我们一般从他们快吃饭时开始拍,一直拍到吃完后再过一会儿。有时候只有两个人吃饭,一顿饭可能只有十分钟,但有时会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每顿都不一样。
谷雨故事:
这十三场吃饭戏在拍摄时用了各种不同的机位,而不同的机位又带出了不同的空间感,也让观众可以从不同角度去观察这个家庭。在拍摄时,你们每个月只用一个机位吗,还是会尝试多个?
朱声仄:
对,一个月我们只用一个机位,很少会用两个。每次开拍前,我们都有一个较强的主观意图,我们知道我们想要拍什么,比如这个月要拍房间的全貌,那个月要拍电视机。至于每个月要拍什么、怎么拍,是根据上个月还有上上个月我们拍到了什么来决定的。所以一开始挺难的,不知如何下手,但后来就相对简单了,不过心理压力特别大,我很担心万一这个月没有拍到我想要的,前面所有的工作就全废了。我也很担心会有任何意外,不仅是拍摄上的,也包括他们家庭现实生活中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