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宝十四年,一个骚动不安的年份,杜甫四十四岁了。
他的心情很糟糕,高考考了三次,一次都没考上,找工作学历不够;想靠文字吃饭,志得意满地推送一篇文章,阅读量只有李白的一个零头。
他的粉丝少得可怜,写的稿件也不被采用。芮(ruì)挺章编的《国秀集》(744年)和《何月英灵集》(753年)都没有选杜甫的诗。和杜甫颇有些交情的元结,在编写《箧qiè中集》时也习惯性地忽略了杜甫的诗。甚至,有本发行量极小的诗集,专门收集肃宗到代宗这几十年的诗歌,杜甫还是没能上优秀作文选。
去年秋天的那场大雨,下了两个多月,粮食减产,长安的物价暴涨,杜甫一大家子在大城市呆不下去了。
没有正式工作,没有稿费,自然就付不起房租。文艺中年老杜掐灭了劣质烟头,收拾行李,拖家带口,搬到了距离长安市中心二百四十里的奉先。把家人安顿之后,杜甫咬咬牙,硬着头皮,再一次踏上了“北漂”的征途。
此时,机会终于来了。朝廷丢给他一个职位——河西尉,一个从九品的小官,负责收税、兼管治安这类跑腿的活儿。
在那个时代,文艺青年通常是很难找到好工作,要么是专业不对口,要么是学历不够。
苦熬了十年的老杜,在油灯下,揣摩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委任状,他挠挠了稀疏的头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头却越皱越深。是的,他拒绝了。
他托关系找人,终于留在了长安,这次的工作是兵器仓库的保管员。
苍蝇再小也是肉,何况这是京官。这年的十一月,他向领导请了十天的假,买了身新衣服,迫不及待地骑上马,准备告诉妻儿们这个好消息。
在长安城,他和命运死磕,昧着良心不断地献赋呈诗,终于等来了一个小官。他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也等来了一个摧毁盛唐的安史之乱。
(二)
这年的十一月初九,安禄山在范阳起兵,这时杜甫已经在回家的路上。消息传到长安,被压了下来。一直到十一月中旬,官方才敢公布这个消息。
老杜骑着瘦马,唱着小曲儿,从大唐盛世里走着走着,居然抢在了乱世的前头。
天气不算很好,杜甫写日记说,“寒风凛冽,落叶掉光了,我手指冻僵,连衣带断了都不能结上”。这时杜甫心情很复杂,在大城市做小职员的人都有这种失落感。他向往着李白式遨游江海,潇洒送日月的游侠生活,同时也汲汲于施展抱负的功名,所以他舍不得离开长安。
天刚破晓,老杜揉了揉眼睛,已经在骊山脚下。此时,山上灯火辉煌,唐玄宗正在华清宫里避寒。隐隐地传来悠扬的歌声,杜甫啃了一口干粮,转念一想,这些都是百姓们的汗水钱啊,他掏出纸笔写:
“彤庭所分帛(bó),本自寒女出。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 què)。”
爱评论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刚走了没几步,他就遇到了拿着破碗的乞丐,于是他把头埋下去。在低头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路边的尸骨,几乎吓得他从马上摔下来。
太惨了,贫富差距太大了,有钱人和穷苦人不过是一墙之隔,却是一生一死的差距啊。
那时候,没有相机,没有录音笔,只有白纸黑字,老杜只写了一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急急地走了,不忍心再看。转北渡过渭水,到了奉先。前脚刚入家门,老杜尚未将喜讯说出口,就听到一阵哭泣声,未满周岁的儿子饿死了。